她尋聲看去,剛好撞進他的視線。
“……”皮皮不太確定地指了指自己:“我?”
他嘴角輕扯了一瞬,沒笑意,全是調侃:“對,就是你,那個有預知能力的同學。”
“……”
皮皮知道他是在笑話她把上節課的內容給編成了下節課的事兒了。
他是個很嚴肅的老師,冷麵冷心不愛笑,對學生也不熱絡,不和學生打成一片,也拒絕課外時間和同學接觸。
偶爾放鬆一回,大家都很捧場。
見他開玩笑,下頭坐著的學生也都跟著笑:“噗……”
在一片的調笑聲裏,皮皮紅了臉。
她快步走過去:“什麼事兒啊老師?”
他指了下講台左側上堆積的一個收納。
“把材料抱車上去。”
指使起她來毫不猶豫。
皮皮:“……”
收納箱不算小,聞著有些腥,有孜然、黑胡椒等調料的味道。
皮皮搬著箱子往外走,方棠棠本來想搭把手,奈何老師跟在了她們後麵。
方棠棠全程口頭助威。
“加油啊皮皮,快到了。”
“堅持堅持,車子已經到教學樓門口了。”
“……”
皮皮一臉的欲哭無淚。
她是倒了多大黴,放著好好的偶像不去看,來這兒給人當苦力……
皮皮還不敢半路撂挑子,那個很嚇人、很嚴肅的老師就跟她身後。
不用回頭也知道是他。
因為這一路上總有女生往她身後看。
因為這一路上她身上總有道沉甸甸的視線,她知道是他的。
皮皮一路把收納箱抱到了後備箱,她坐在座位上捏了下已經酸掉的胳膊。
這會兒有同學開始陸陸續續上車了,皮皮見狀胳膊也不捏了,放下手就起身。
“你幹嘛呀?”方棠棠把她拉回來:“我給你敲敲手臂,不然明天該酸了。”
皮皮搖搖頭:“我還是走吧,這老師太嚇人了……”
“你走什麼呀?這是我們老師第一次帶隊出去寫生,以前都是另一個老師的,是因為老師有事才暫時由餘老師頂上的,多少人求都求不來的機會。”方棠棠邊給她按摩手臂邊說。
皮皮特別堅決。
她徑直把方棠棠的手拍掉,也不理會她的阻止。
解了安全帶她就往外走:“不行不行,我怕這個老……”
話在她看到迎麵而來的老師時戛然而止。
“坐好,快發車了。”老師擰眉,輕掃了她一眼。
視線很輕很淡。
皮皮卻涼颼颼的,毛骨悚然。
“……”她立刻退回了座位上:“好。”
方棠棠:“……”
老師的視線沒移開。
皮皮快速把安全帶係上。
老師總算收回了視線,坐在了她前麵的座位上。
下了車。
學生們很開心,嘰嘰喳喳地交流著。
當老師也下車後,他們瞬間安靜了下來。
老師擰著眉,耐心不是很多。
“站隊。”就說了倆字。
班長說:“是。”
很快組好了隊。
皮皮個子不高,又不是本班的學生,她挨著方棠棠站得,站在了第一排最後的位置。
她仗著在前頭有許多人擋著她,她這才偷偷打量老師。
他不太像老師,不夠親和。
又很像一個老師,威嚴且內斂。
他站在隊伍右側,手高高舉起,站在右三排的位置抬了下手:“右手邊的人去串肉串兒。”
然後往左坐走了幾步:“去搭架子生活負責烤。”
又往左走了幾步:“買飲料。”
“……”
他依次給每個人安排了任務。
很快分到任務的學生都去忙任務了。
皮皮:“……”
她是唯一一個剩下的人。
這會兒車身旁邊隻剩下她和老師兩個人。
她低著頭。
他背對著她看著遠方。
腿長腳長,鞋子至少得42碼了。
尷尬於無聲中蔓延。
最後,還是皮皮扛不住,她鼓起勇氣走向他一點,和他並肩站著:“老師,我呢?”
他側身,正對著她。
光被他遮住,投出的陰影打在她身上,灼得她睜不開眼的白茫茫光線沒了。
她睜開了眼睛,能看到他泛著微青胡茬的下巴。
“還有些肉沒醃完,醃肉。”他似是熱,伸出手來慢條斯理地解領帶。
“……”皮皮的眼落在他手上:“好。”
他的手指很長,骨節分明,指甲剛被修剪過,很幹淨。
皮皮去拿肉了。
她搬來的箱子裏是醃肉的,其中還有一小盒沒有被掩過的肉。
她沒有做過這些。
對於烹飪不太懂,看著一盒子肉無從享受,想了想,把手機拿了出來。
才剛按了手機解鎖屏,黑色的手機屏幕上就出現了他的臉。
他不知何時來了她的身後。
皮皮嚇了一大跳。
回頭看他。
“擺弄手機做什麼?”他問。
皮皮答:“查一下怎麼醃肉。”
他遞過來兩盒調味罐,一盒奧爾良,一盒黑胡椒口味,都是已經調配好的香料:“撒進去,抓勻。”
“好。”皮皮接過。
餘是去了車內休息。
皮皮在外麵擰蓋子準備撒料醃肉。
擰了一下擰不開,換另一個擰了幾下也沒擰開。
“……”
不遠處正在生炭火的男生見狀放下了扇子,起身往皮皮的方向走,才走了兩步就被方棠棠攔住。
“幹嘛去?”方棠棠擋在他身前。
男生往皮皮的方向努了下下巴:“你閨蜜擰不開蓋子啊,我去幫個忙。”
“你幫什麼幫!用得著你麼?!忙你的。”方棠棠把他往回趕:“去去去,忙你的去。”
“……”男生摸了摸鼻子,往回走,邊走邊埋汰她:“是親閨蜜麼,你也不心疼心疼她。”
方棠棠高深地搖了搖頭:“你不懂,正因為親的才不該去管。”
有一件事隻有她一個人知道。
她買了飲料怕皮皮渴,特意偷偷跑回來想給皮皮水喝。
結果剛好透過車窗看到了正在擰緊調味罐瓶蓋的老師…………
皮皮擰了半天沒擰開瓶蓋。
她放棄,一手捏著兩個瓶子準備去搬救命。
經過車子時被餘是叫住了。
“幹嘛去?”他坐在車裏,開著門,一條腿軀起,一條腿直直垂下來,很悠閑。
皮皮停下來,看著車裏的餘是:“餘老師,我打不開,您能幫忙擰開麼?”
他不語,伸了手過來。
“謝謝。”皮皮把瓶子遞了過去。
她掃了眼他的手。
掌心很寬,手指根部布滿了厚厚的繭。
皮皮一愣。
他不是受過苦的人,膚色很健康,牙白眼亮,沒有黑眼圈指背的皮膚很細。
可手心裏的繭是從哪兒來的呢?
“還要不要?”
一道略顯涼薄的男聲響起。
皮皮回神。
她眼前擺著兩個瓶子,瓶蓋處被他捏在手裏。
她接過。
蓋子微鬆,已經被他擰開了。
“謝謝。”她再次道謝。
他什麼都沒說,低頭擺弄手機。
有學生烤好了烤串,先拿過來給餘是品嚐。
“老師,您嚐嚐看可以嗎?”為首的女生興衝衝地在最前排,揚著臉直直盯著他,等待誇獎和評價。
他隻捏了一串烤牛肉,咬了最上麵的一點。
“嗯。”
沒評價,隻有一個字。
學生們愣了下,尷尬地笑笑,回去繼續烤了。
餘是隻吃了那一口就把肉串放到了袋子上。
沒再吃,開了瓶礦泉水猛喝了好幾口。
吃了幾百輩子的末世的食物,沒味道沒佐料,口味早就變得很淡,稍微加點鹽都受不了。來平行世界許久,始終適應不了這裏的食物。
皮皮往他的方向看了幾眼,拿起簽子從新醃的肉上穿了些肉遞給方棠棠:“棠棠,插隊考一下這個。”
“沒問題。”方棠棠隨手把已經烤了一半的雞翅放到了一旁,把皮皮給的烤牛肉放在火架上烤。
火已經很旺,一會兒的功夫就烤好了。
方棠棠捏著烤肉去找皮皮。
皮皮還在串肉。
捏著肉往竹簽上插,很認真。
方棠棠走過去,把肉遞過去:“皮皮,給。”
“拿給老師嚐一下。”皮皮沒接,示意她去給餘是嚐嚐。
方棠棠正想反駁,餘是已經搶先一步出了聲:“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很明顯,話是對皮皮說的。
“……”
皮皮捏著竹簽把烤串送到他跟前:“餘老師,給。”
餘是捏過,咬了一口。
“鹹淡還行嗎?”皮皮問。
餘是垂眸,視線落在她臉上:“對我來說鹹了。”
“哦。”皮皮淡淡地應了聲。
她走回佐料區,把調味瓶子擰起封好。
然後把剩下的沒醃過的肉稍微弄了一點點鹽攪拌了一下。
她把肉串好去找了方棠棠:“棠棠,你們之前是不是都用這些料醃的啊?”
“是啊,有什麼問題嗎?”
“你們老師口味很淡很淡,那些他可能吃不慣。”
方棠棠很驚訝:“真的嗎?”
皮皮點了點頭。
“這些我隻加了一點點鹽,其他都沒放,把這些烤給老師吃吧。”她把新肉串的簽子下麵都用紅色染料染紅了方便區分。
方棠棠又追問一遍:“你確定老師願意吃嗎?”
皮皮搖搖頭,實話實說:“我隻看出了他不太吃鹹。”
有男生過來取了串吃。
方棠棠想阻止:“不是給……”
皮皮拽了拽她的袖子,示意她沒事兒,少一串不算少,剩下的也夠餘是吃的。
那男生隻吃了一口就吐了。
“呸,一點味兒都沒有,這誰調得啊?”
方棠棠立刻把簽子抽了回來:“我調得!不愛吃別吃,有的人喜歡吃淡的,你不吃就滾去吃別的,別再我這BB。”
“……”
餘是沒有參與他們的聚餐。
同學去了好幾個,三催四請都沒請來。
最後是班長整理了一些烤得最好的串給餘是送進了車裏車,但餘是沒用,隻留了簽子有紅色的幾串。
班長見狀,回來把所有紅色的簽子都給了餘是。
原來寫生的老師回來了,餘是直接走了。
走前沒有和他們打招呼。
皮皮去車裏收簽子,發現紅色的簽子都不再了,車裏隻有一些普通的簽子,上麵的肉都還在,他一口都沒吃。
寫生完回家時天已經快黑了。
臨走前皮皮撿到了一隻貓,確切地說應該是被它撿。
它從草叢裏鑽出來,精準地抱住了她的腳踝,小腦袋不停地在她腳麵上蹭:“喵~”
“是流浪貓嗎?”方棠棠也走了過來。
皮皮搖搖頭:“不太像。”
貓咪全黑,皮毛光滑,沒有任何打縷打結的現象,不髒,眼睛、耳朵很幹淨。
應該是家養貓。
可是這會兒除了他們寫生的師生,就沒其他人了。
皮皮抱著貓在河畔站了會兒,始終沒等到什麼人。
“你要不要跟我走?”皮皮揉著它的腦袋問。
它安逸地趴在她的臂膀上,圓溜溜地眼睛一直盯著她:“喵~”
皮皮把貓抱回了家。
宿舍是不允許養貓的,她沒回學校宿舍,特意回了家。
貓咪不認生,皮媽皮爸過來抱,它就給抱。
露著個肚子仰著身體躺在沙發上任由大家摸,本來還反對養貓的皮媽皮爸見狀喜歡得不得了,當晚就去寵物醫院給它做了全身檢查買了貓砂盆、貓窩、貓糧貓玩具回來。
貓咪正式在家定了居。
皮皮想著它萬一是真的有原主人,貓咪走丟肯定著急。
她在所有社交賬號上都更新了一條信息。
【如果有人在江堤河畔附近丟失過一隻純黑色小貓咪的話,請同我聯係,手機號在下圖。】
配圖是她的手機號和學校宿舍樓。
時間過得很快。
眨眼就是一個月,從來沒有人來找過貓咪。
皮皮漸漸把貓咪當成了家人,想著或許貓咪並沒有主人。
秋天悄無聲息地趕走了夏天,並且奪占了它的地盤。
秋不喜歡夏的豔麗。
凋零了爭豔的白花,打造了黃葉與枯枝。
樹葉懷念從前的鬱鬱蔥蔥,紛紛選擇死亡脫落來抗議秋的無情。
校園裏到處都是枯黃的落葉,清理人員掃不盡,索性堆積在街道的兩旁。
枝頭光禿。
黃葉堆積。
處處透著頹靡。
餘是就是在這個時候來的。
他來時恰好夕陽西下。
光是橘紅色的,風是溫柔不淩厲的。
他穿一身西裝,外麵套著個棕色的毛妮大衣。
是室友的尖叫聲讓她發現了他的存在。
“哇,好帥。”
皮皮聞言,順著她的目光看去。
那是宿舍樓前狹窄的路,他站在路的盡頭。
原本被清潔工隨意堆出的枯葉團醜陋得堵在路的兩側,卻因為他的到來而成了美妙的背景。
身姿筆挺的男人,蕭索的小徑,枯黃的葉。
他緩緩走來,帶來些許的風,行走間有葉子隨著他的步伐而動,仿佛它們也在為他的瀟灑而癡迷跳躍。
餘是徑直走到皮皮的麵前。
室友詫異地在他們兩個人身上徘徊打量,目光在轉到餘是臉上時小心謹慎了許多,明顯不如觀察皮皮時那麼光明正大。
皮皮頂著室友們幾近詢問的視線平靜地和餘是問號:“餘老師好。”
恭敬客套。
是學生見到最怕的老師時特有的反應。
“嗯。”他態度很淡。
眼睛一直盯在她臉上。
他顯然是有話要說,可他不自己提。
“……”皮皮猶豫了會兒,主動說:“您是在等什麼人嗎?我可以幫您叫一下她。”
他又是一聲寡淡地:“嗯。”
皮皮側目看了下興奮的室友。
“你們先上去吧。”
“……”和她關係最好的上鋪頓了下,眼睛往餘是身上掃了掃,又掐了掐她的手。
暗示她介紹一下。
皮皮沒有理會,沉默是最好的拒絕。
“……”室友們見狀紛紛退場:“好。”
離開時一步三回頭。
看她,也看他,更多的是看他。
不相幹的人走後,餘是才有了動作。
他手探進口袋,從中取出一個卡片,打開,卡片對著她的臉:“請幫我叫一下她。”
卡片內部是一片薄鏡。
四四方方,寬六高六,很小,裏麵一張小而白的臉。
“……”皮皮看著鏡子裏的自己好久,反應了會兒她視線上移,移到他的臉:“餘老師您找我有什麼事兒嗎?”
他言簡意賅:“我的貓丟了。”
皮皮驚了一瞬。
“黑色、黃眼睛的?”她問,圓圓的眼睛裏隱著驚訝和些許的苦惱,其實她已經相信了他。
他沒道理騙她。
他補充:“長毛。”
一句話,確定了那是他的貓。
為了不讓人冒領貓咪,皮皮並沒有在社交軟件裏放貓咪的照片,也沒有說貓咪是長毛。
隻有丟了貓咪的主人才知道貓咪的具體樣子。
皮皮迅速低下了頭,掩蓋了即將把貓咪送回去的不舍。
整理好情緒後她才重新抬起頭來,她歉意地說:“對不起啊餘老師,我以為是小野貓所以就帶回家了。”
他沒有追究的意思。
“在你家?”
皮皮回:“對,不在宿舍,我爸媽幫養著呢。”
這會兒是剛下了課到飯點。
女生宿舍樓前人來人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