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九年年末,於因特網上發表魂成學的研究者集團。真實姓名和戶籍均未公開,僅憑代號判別七人。
各自的代號分別為,、、、、、、。
——灰色腦【…………………………………………………】
1
一閉上眼睛,亞克西亞就會想起曾經的那般景色。
——赤紅的天空、
校舍的殘骸、
燃燒殆盡的原野。
有時是灼燒肌膚的痛楚。
有時是刺激鼻孔的燃燒彈的汽油味。
與其說回想起這些,倒不如說回到了那時。說是精神上的時間溯行也未嚐不可。
比當下活著的現在更加活生生的『過去』。
這裏,是亞克西亞的起點。
假如,了解現在的亞克西亞的人看到這樣的過去的話,或許會驚訝地瞪大眼睛。
還是說,能夠理解呢。
他隻是一名教師。
除了被NGO(譯注:Non-GovernmentOrganization,指“政府以外的組織”)派遣到發展中國家教授數學的平凡的日本教師之外沒有任何職務。
「……老師……老師……老……」
有聲音。
孩子們被活埋在破碎的校舍之下。被柱子和牆壁夾著,隻要還殘留著氣息,對他們來說都是不幸的。
過去的亞克西亞循著聲音,埋頭挖起泥土。
沒有鐵鍬。
就拿羸弱的手戳進泥土,不顧一切地挖掘。
即使皮開,即使肉綻也要鑽進土裏。
一旦分開泥土皮膚就進一步的被剝掉,鑽心的痛楚襲來。
『為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過去的亞克西亞吼道。
臉上一塌糊塗,鼻水和淚水一起哭了出來。
校舍的屋頂還飄著NGO的旗子。是為了避免受到空襲的東西。然而,旗子被無視了。為了避開空襲,誰都會掛起旗子。甚至偽裝的麻藥工廠和恐怖組織的指揮所都會掛上旗子,旗子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
『…………老師…………』
聲音漸顯遙遠。
過去的亞克西亞進一步猛烈地揮動雙手。
裂開的肉被刮掉,從內側露出白色的骨頭。挖掘並不順利。比起用正經地用手,用骨頭來挖反而更方便嗎。
挖動石頭,搬起來。
挖動石頭,搬起來。
教學總算是完成了全部的百分之九十九的時候。明天開始要教除法,大家都在歡鬧的時候。慶祝得到新的筆記本,慢慢走出教學樓的時候,炸彈破壞了教學樓。
挖動石頭,搬起來。
挖動石頭,搬起來。
挖動石頭,搬起來。
挖著,搬起來。
挖著、挖著、挖著、挖著、挖著挖著挖著挖著挖著挖著挖著挖著挖著挖著挖著挖著挖著挖著挖著挖著挖著挖著挖著挖著………………出來了!
過去的亞克西亞狂喜起來。大聲喊道「來了喲!」、「已經沒事了!」
然後,沒有回應。
被埋在泥土中的大家,全都死了。
窒息而死的屍體不管哪一具都是慘不忍睹的狀態。臉上漲得通紅,嘴也好鼻子也好,隻要是身體上能夠稱之為洞的地方全都正在溢出體液。有的孩子用鉛筆,有的孩子用自己削成的三角尺拚命地挖著洞、就這樣死了。死掉的大家臉上全都充斥著一樣的痛苦和害怕。哪裏都沒有殘留下來的生命。
亞克西亞聽到自己某處壞掉的聲音。
仿若玻璃碎裂的聲音。
右手的咕咚咕咚地流淌著黑色的血液。
那時,他的靈魂被名為『憤怒』的傷侵蝕了——。
「——亞克西亞大人」
聲音傳來。
睜開眼睛,密室裏恰巴正在一旁等候。
在房間中央的則是沒有主人的冷凍裝置,數個機器空虛的反複明滅。
「怎麼了?」
「沒事,就是開下了“傷”」
恰巴一邊說著一邊舉起他的右手。從到指尖被鮮豔的朱色所沾滿。並非黑色。那是生出“傷”時的血。
「做了個夢」
他嘀咕道。
「夢嗎」
「和你相遇一個月前的夢。想起了很久之前怯懦的事情」
「抱歉問了多餘的事情」
「沒關係」
亞克西亞搖了搖頭。再一次俯視右手。
五指全都帶著淒慘的傷痕。缺少的肉和骨頭並沒有完全長回來,他的手已經變成仿佛爬蟲類一樣異形的手了。左手也同樣如此。
在他還是教師的時候可以說是很弱小的那類人。就連耕田的鋤頭都沒辦法抬起一把,卻能和孩子們歡聲笑語。正如文字所述,無論是身體還是心靈,現在的亞克西亞和過去的他已經不是同一人了。
「你的傷怎樣了?」
「已經恢複的差不多。早就對戰鬥饑渴難耐了」
下意識地摸了下自己的肚子,恰巴跪了下來。
「別逞強。土岐未冬的搜索呢?」
「昨晚遇上的那女人,製服大概的樣子我都記下了。原本便打算再次開始搜索」
「那個地方是?」
恰巴毫不遲疑地回答出來。
「這樣啊。在弄清楚動向之前,就算看到也不要輕舉妄動」
下達命令後,亞克西亞站了起來。那個瞬間,有什麼東西從外套中掉下來,落到了床上。
似乎是孩子削成的,變形的木質三角尺。
十分小心地撿起放回口袋,亞克西亞在心中立下了新的誓言。
(——懲惡揚善,護正除錯)
這是,他唯一還有的願望。
2
自那之後過了三天。
至少對於千尋來說,這三天平穩無事。
三次的上學和放學,絆肯定會出現。
還是一樣的冷淡,雖然對必要之外的事物不會多話,但是從目前還繼續陪同的樣子來看,大概搜索還沒有進展。
但是,哎呀。
絆無口的樣子也不討厭啦。
和沉默寡言的少年一起不知不覺走路的幾十分鍾裏,心情不可思議地舒暢。
有一點點像是做起用氣槍瞄準的動作時,慢慢地平靜下來的感覺。
那樣和他說的話。
「我不開心」
絆就這樣說道,然後扭身向前。
總覺得他的表情很奇怪,以至於絆消失後回家的路上一想到就會笑出來。
3
「千·尋,你啊,最近是不是和男生一起上學啊?」
伸子的話讓千尋差點就握爛了可以算是奢侈品的果汁牛奶——三角形包裝每包購買價格八十元。
第四天。
正在午休的教室。
千尋慌張地環顧周圍,幸運的是,剛剛伸子的言行並沒有人注意到。千尋暫時放下心,表情也舒展開來。
「小柏,什麼啦,那個」
委婉地否定看看。
但,拿著三明治和pocky的伸子齜出怪笑,向著這裏蹭過來。
「呼、呼、呼。我的另一雙眼睛不可能搞錯的。吾等的後輩可是有好好目擊到那個場麵喲。你這個幸運的家夥」
伸子來回地用手肘蹭著千尋。
一旦露出真麵目——即使是宛如被拍出來的照片一般的學校、艾莉雅娜女子學院裏素質很高的大小姐,遇上這樣的事情也會像喜歡說八卦的大嬸一樣。倒不如說,這家夥將來絕對會成為井戶端會議的永世議長。(譯注:井戶端會議,指過去家庭主婦們在井邊(或河邊)洗衣服時東拉西扯的情景)
「不管怎麼說好朋友的春天終於來臨了,是不是在往教室走的路上受到了祝福呢。唔嗯唔嗯,老老實實地快給我線索,兩人的邂逅或是告白之類的」
「線索啊……」
怎麼能把從學校回家的時候遇上殺人現場的事情說出來。
「美女,難不成,連我也不能告訴嗎?」
「那個、嗯、嘛、這個……」
灌了一口茶後,伸子把三明治塞進嘴裏,一口氣吃完舔起食指。
帶著玩弄般目光說道。
「見到『那個男孩子』了?」
心髒感覺就要飛出來了。
按住胸口後,稍微考慮了會兒,回答道。
「……我不知道」
「不知道?」
「嗯。說不定是他,也有可能不是他」
現在為止,還不能確認。
九年前的那個男孩子是否就是絆。
即使絆否認了此事,但是卻也沒有決定性的證據。雖然認為沒有決定性的證據,可對於是否是同一人物這一事,千尋認為說不定還是由於印象重疊。
結果最後就成了現在這種模棱兩可的狀態。
「哼哼,別說這種像是哪邊的魔法使一樣的東西。嘛,雖然這隔了幾百年還是世界的真理」
伸子苦笑。
「不知道的話就沒辦法了呢。那,那個男的究竟是個怎樣的家夥讓我采訪一下吧」
拿出了新的pocky當做麥克風。
「那、個」
這點程度的話應該沒問題吧。
「冷淡的家夥」
「不錯嘛」
伸子很高興地點頭。
「房間超髒的」
「嗯嗯」
「又陰沉,還整天不說話。到底在想什麼完全讓人猜不透。偶爾開口也差不多都是在說些別扭的話」
「這樣……給我慢著,千尋!好一點的地方一個都沒有嗎?」
「啊咧?」
明明沒打算這樣的。
……把刀架過來,還毫不留情的拒絕,沒有遭遇那些事情的話認真來看確實如此。現在想來真是難以置信的現實。
然而,是為什麼呢。
經過這四天,這些記憶千尋變得不再那麼厭惡回想了。
「嗯,打聽男朋友的事情是我不對。不會再有什麼奇怪的疑問了——再給我等一下啊我。連這種沒法令人滿意的家夥的房間都進去過了呀,千尋小姐」
「哪有,沒有這回事啦」
「吼吼。剛剛我可聽得很清楚別逃避哦,那是房間喲房間。瞞著好朋友已經向著大人的階段躍入了嗎?」
眼睛裏閃閃發亮,伸子追問起來。不同尋常的光輝。眼睛裏瞬間溢出了閃亮閃亮的星星。就像貓看見木天蓼,馬看見胡蘿卜,小柏嗅到八卦就是這樣。
「啊啊真是的,放過我吧」
「不可能,才不放過你。老實給我交代出來,喂」
伸子從側麵倒剪雙臂抱住發出慘叫的千尋。
「嗅嗅,這麼柔軟的身體就要變成誰的東西了呐~。好悲傷啊~好寂寞啊~」
「說、說什麼……不是說過關節技禁止了嘛,給、給我……!」
隨著身體的倒下,剩下的聲音沒能發出來。
臉和伸子漂亮的鎖骨親密接觸後,嚴嚴實實地被鎖在了地上。
恍惚中清楚地記得,這招叫做折臂固定·顏麵十字固。(譯注:原文直譯chickenwing
face
lock,通常稱為crossface
chicken
wing,有興趣的讀者可以去網上搜索,十分狠的一招格鬥技,完成之後幾乎無解)
放學後。
千尋時隔許久地出現在了狙擊槍射擊部。作為幾天沒來的賠罪攬下了打掃衛生的活兒。雖然後輩們要求來幫忙,但是全都被千尋謝絕,繼續一個人打掃。不由得有種想要動一動手的感覺。
當大部分地方都用拖把拖完的時候,已是夕陽西下。
今天的夕陽格外鮮豔,無論是射擊場的地麵還是牆壁都被染成和千尋頭發一樣的紅色。
「哇啊」
看得正入迷的時候,入口出現一個人影。
「啊咧?絆?」
是現在已經看慣了的少年的姿態。一如往常的黑色外套和隻有右手帶著的手套。背上還背著竹刀袋。
「發生什麼了嗎?」
「有些晚了過來看看情況」
「啊,抱歉。……話是這麼說,這裏,基本上不是男士禁止的嗎?」
「拿到許可了」
準備妥當的少年回答道。
絆就這樣靠上牆壁,似乎是打算在這等著
還是一如既往從一些小細節就能讀懂別人在想什麼的樣子。
「來兩三個回合的射擊再回家吧」
這樣說道,千尋穿上自己的射擊外套,端起氣槍。
站在台座前,按住扳機。
瞄準立著的靶子,很輕鬆就將狙擊槍架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