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舊是剛才離開的那條河,那座橋。此刻河麵上的河燈已經變得稀稀疏疏,波光粼粼的水麵恢複到了本來的樣子。寒食節夜晚的熱鬧,這會兒終於漸漸消退了餘溫,之前熙攘嘈雜的街麵變得冷清起來,隻有零星的小攤,還在擺著香燭紙錢,和疊好的河燈販賣。
季長清自己也沒有料到,她竟然又隨著文右出了府。跟著文右來到一個賣河燈的攤位前,夜色漸深,氣溫便開始轉涼,季長清忍不住攏了攏自己的衣服。攤位的主人是個四十幾歲的男子,衣著樸素,身材瘦高,見有生意來了,連忙打起精神,迎接客人。
文右從懷裏拿出一定銀元寶遞給攤主,剪短道:“給我兩盞河燈。”
“這位公子,”攤主並沒有伸手結果銀子,而是麵色為難的說:“您給的太多了,我找不開。”
文右愣了一下,轉頭看向季長清,問道:“你帶銀子了嗎?”
季長清搖頭,輕哼一聲道:“我是怎麼出來的,你不知道嗎?”他現在竟然問她有沒有銀子,她出來的那麼急,哪裏會帶?文右有些訕訕的,大概覺得自己理虧,不再向季長清借錢,但一時有些為難的站在原地,思考著要不要走遠一點,去另一個攤位。
季長清卻無心管他,她的目光此刻被攤主身後的一個小女孩吸引了。小女孩大概七八歲年紀,安靜的站在男子身後,身子瘦小,臉蛋大概是因為長期營養不良,顯得有些蠟黃,一雙眼睛卻漆黑明亮,如同某種可愛小動物的眼睛,亮晶晶的,十分有神。
隻是,她似乎是冷了些,一個人坐在男子身後的草墊子上,抱著自己小小的身體瑟瑟發抖。季長清這才注意到,小女孩穿的衣服很是單薄。她皺了皺眉,似是漫不經心的問道:“老板,這麼晚了,為什麼不讓孩子回家呢?
攤主愣了愣,臉上露出一絲羞愧神色,說道:“姑娘誤會了,非是我不想讓小女回家,實在是,家中無人,放她一個人在家我又不安心,所以才將她帶了來。”
季長清再一次打量這兩父女,見他們雖然穿的寒素,倒也整齊,又問道:“為什麼不把她寄在親戚家呢,或者,這麼晚了,何不直接收攤回家?”
男人臉上的神色越發不自然,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深吸口氣,才用低沉的聲音,無奈的說道:“姑娘有所不知,我並非冀州本地人,而是最近逃難才來到此地,除了我和這個孩子,家人都在逃難的路上死了。我又不善長別的,平日隻靠著糊些燈籠,維持我們兩人的開銷,今日的生意還好些,時節特殊,所以賣出去不少燈紙,便不想早早收攤,所以,才等到了這個時候。”
逃難?若不是再次聽到這個詞,季長清幾乎都已經忘記了前些日子見到的那批難民,虞國今年流年不利,西北大旱,東南水災,都趕到了一起,這才出現了不少的流民。聽說朝廷已經派了欽差和物資前去賑災,但季長清隻是平頭百姓,所以並不知其中詳細結果,不過聽說了一些細枝末節。
原本這些並不是季長清該關心的事,不過今晚也不知怎的,也許是看到了那個可憐的小女孩,季長清忍不住繼續問道:“敢問老板是哪邊的人?”
男子道:“我是東南管州過來的。”
季長清眉毛一挑,她還以為男子多半會是西北的那邊的,畢竟西北已經連著大旱兩年,糧食便是最大的問題,而朝廷的賑災糧要派發下來,經過層層克扣,剩餘的是多少就不一定了。至於東南,沒有幹旱,又是頭一年水災,治理好了便沒有問題,所以她便猜測他是從西北過來的,沒想到,竟然猜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