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家辦的這場葬禮十分浩大,一路搭了幾乎十多裏的長棚,送行的人浩浩蕩蕩,沿著冀州城最長的街道綿延了十幾裏。因為李光宇之前不久的離世,這次的直係晚輩,隻有季家的大小姐季長清一個人。
據站在前排的觀看者說,季家大小姐手捧靈位走在前麵,一路上麵無表情,不哭不鬧,不悲不傷。清麗的巴掌大的小臉上一片寡淡如水,眼中古井無波。但有心人發現,她的眼底,卻似乎隱隱藏著一層浩瀚的冰川,連那厚厚的白雪,都無法與她眼中遼遠的冷寂相比。她的身體狀況似乎不是很好,臉色如同毫無人氣的冰雕,一直被兩個人一左一右的攙扶著前行。
外圓內方的白色紙錢,被拋灑在天空之上,落在地上同色的雪中,幾乎看不分明。慘白的白色帆布,被高高舉起,搖晃在滴水成冰的空氣裏,擺蕩在半空之中,被寒風撕扯的悲切哀鳴。紙灰合著嗩呐零落的哀樂,盤旋在山坡上久久不肯散去,需要凜冽的寒風反複吹蕩,很久才消磨幹淨。
那場聲勢浩大葬禮,正在安安靜靜的進行著,卻並沒有任何哭聲。如同正在進行一場無聲無息,卻無比莊嚴的黑白劇幕。
天色陰沉,無邊無際的雪山連綿起伏,遠遠的高坡之上,幾道暗色的人影隱在樹後,無聲的注視著那場沉寂的葬禮。
曲臨江一身銀灰裘袍,眉目清遠,容姿出塵。隻是臉色顯得十分蒼白,皮膚近乎透。一陣冷冽的寒風吹來,他忍不將手輕放在唇邊,低低咳嗽了幾聲。
“謝謝你能陪著我,一起來送他最後一程。”女子平和的聲音從旁邊幽幽而來。
曲臨江側頭,看向一身素淨白衣,雲鬢整齊挽就,無任何發飾的季夫人。這個昨日哀慟悲傷的中年女子,此刻一臉平靜的筆直站立著。她並沒有看曲臨江,沉靜的目光遠遠注視著山下的人群。雖然她什麼都沒說,也沒有痛哭流涕,但曲臨江卻分明可以感覺到,從這個女人身上流露出來的,濃烈的傷絕和悲哀。
心如死灰,大概用來形容此刻的季夫人,再合適不過。
曲臨江微微歎了口氣,輕聲說道:“季莊主已逝,還請夫人節哀順變。”季夫人沒有回答他,眼淚終於無聲無息的落了下來。曲臨江神色微微動容,想了想說道:“夫人既然連季莊主的葬禮都不肯參加,看來是不想在回去了,不知今後有何打算?”
狂風怒吼,卷起飛雪無數,他們恰好站在一棵掛滿雪的鬆樹旁邊。被風一吹,樹上的雪紛紛抖落,落在兩人的頭發和衣服上。季夫人終於轉頭看向曲臨江,寂然道:“我夫君已死,雖然清兒殺他是在喪失理智的情況下,但他終究是死在她的手上。我雖然不怪她,但卻也無法再麵對她,我和她之間的母女塵緣,早已在昨日她殺死自己的父親那一刻,徹底終結。如今我已了無牽掛,準備尋一方清靜寺院皈依佛門。今後於青燈古佛相伴,晨昏為她誦經消業,以求減輕她的罪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