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道這裏,問題又重新回到從前。奔堯緩和了一下自己的混亂思維,再次問道:“若是您不是他的對手,被他”殺了兩個字,奔堯無論如何都不願意說出口,隻是麵色為難的說:“那怎麼辦?”
“怎麼辦?”曲臨江輕輕重複了一句,幽邃黑眸滿是篤定的自信:“黑衣人雖強,但我也不會輸。”他頓了頓,又想起世事無絕對,便微微歎氣,接著說道:“若是我失敗了,便徹底毀掉無字書,讓紫薇玄鐵再無發揮威力的可能。而陛下,他雖年幼,卻至少還有殿下從旁輔佐,加上朝中還有對虞國忠心耿耿的老臣。雖然黑衣人厲害,但陛下畢竟是正統皇族。沒有了紫薇玄鐵的加持,黑衣人想要成事,也是個未知之數。”
奔堯長長的歎了一口氣,曲臨江把所有的一切都已經提前想好了,這就是曲臨江,深謀遠慮,思慮周全,也正是因為如此熬心費力,他的身體才會越來越差。周全,究竟是好事,還是壞事呢?
周全?奔堯忽然心中一動,既然如今曲臨江都已經將話說到這個份上了,那他便再大膽的問一個問題,想到此處,奔堯看向曲臨江問道:“公子,若有朝一日,您真的敗在那黑衣人手下,季小姐呢?我要將所有的真相都告訴她嗎?”
“長清,”曲臨江低低呢喃了一句,又黑又長的睫毛微微垂下,遮住墨眸中所有的情緒。但他語氣中不經意間透露出來的,清淺哀傷和感歎,卻悉數落在了奔堯的耳朵裏:“若是,我死了,你便更不可將真相告訴她了,若是讓她知道自己恨錯了人,她該會有怎樣的痛苦和悔恨?我保護她,絕不希望她陷入這樣的絕望中。否則,我的保護到頭來,對她來說,又有什麼意義呢?”
奔堯已經啞口無言,若不是今日他不怕死的,不顧一切的堅持著問出曲臨江心中所想。親耳聽到這些平和卻句句深情的話,從曲臨江口中,被一字一句的說出來。誰能想到,那個向來淡泊寧靜,白衣翩然恍若仙人之姿,臨風而立淺有出塵之意的曲臨江。那個向來沉穩淡然,不將一切事物放在心上,如同站在九天之上俯瞰眾生,身份尊貴的定國侯,竟然是如此深情的一個男子?
曲臨江的聲音還在繼續,卻漸漸的,變得越發溫柔和煦。他的眼眸,若寧靜的三月春湖,眉目恬淡唇角輕勾,緩緩說道:“既然她當我是她的仇人,那就讓她一直認為下去吧,隻有這樣,我死之後,她才不會再有恨。如此,才可以毫無負擔的,以嶄新的姿態繼續生活下去。然後在未來的某一天,遇到一個喜歡的男子,快快樂樂的終老一生。”
這一片蒼茫的皚皚雪原,除了呼嘯的寒風聲,和衣服被冷風吹起的獵獵之聲,再沒有其他聲響。忽然,一線淺淡的微黃光亮,慢慢在曲臨江的漆黑如墨的頭發上,和他披著的銀灰色鬥篷上。緊接著,更多的光亮,如同被洇開的水墨畫,漸漸在雪白的大地上潑灑開來。
天空之中,雲層之上,那久久隱藏不肯出現的太陽,終於以一種倔強而霸道的姿勢,淩駕在大地萬物之上。那光芒耀眼,令人不可逼視。曲臨江微微抬頭,漆黑的眸子,被金色的陽光照的通透澄澈。而他的瞳孔之中,此刻因為溫柔而綻放的那一點微光,看起來竟比太陽還耀眼幾分。
雪地被覆上了一片晶瑩的微黃,曲臨江的心情忽然從略微沉重,回到了泰然自若的安定。那銀灰色的裘袍上,用金絲細線繡成的一朵朵栩栩如生的蓮花,幾欲迎著破雲而出的太陽,從他的衣服上掙脫出來,向著天空乘風飛去。曲臨江轉頭,蒼白的清遠容顏,帶著一絲釋然微笑。他忽然低頭,又重重的咳了幾聲,才抬頭麵向奔堯,淡淡吩咐道:“好了,我們現在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