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櫻的大腦頓時陷入一片空白,她什麼都沒有想,下意識的,她飛奔而去,解開身後背著的繩索往下一拋,欲要纏住雲安楠的腰身,隻可惜僅僅相差了零點一公分,繩子落了空,雲安楠掛在了一根小樹枝上。
“雲姐姐,你等我,你一定要等我……”
黑暗之中,她看不太清楚,隻看到崖壁上有一縷淡色衣裳在飄,她極力的睜大眼睛,生怕那縷飄飛的衣袂突然就消失了。
雲安楠已然昏厥,根本無法回應洛櫻,繩索的長度不夠,洛櫻心內大急,將繩索一收,繩索一端的鐵勾牢牢抓釘在地麵,她抓住繩索的另一端,縱身就要跳下,這樣或許還能來得及救她。
“不要,長……”
就在她抓住繩索要躍下山崖的時候,教主的瞳孔瞬間放大,他大叫一聲,差點當著人麵喚出了她的名字,沒有絲毫猶豫,足尖點地,人如黑鴉展翅飛翔。
轉眼之間,他已經飛到她的身後,手一伸,成功抓住她的衣服,然後往後一帶,洛櫻隻感覺身子一輕,整個人已經隨著他往後飛去。
“哢嚓……”
就在洛櫻被他帶離的瞬間,她聽到了樹枝斷裂的聲音,這聲音在寂靜的夜中如此清晰的響在耳畔,她崩潰的大叫一聲。
“不要,雲姐姐,不要——”
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
早知道是這樣的結局,打死她,也不逃離了。
她的臉色在霎那間慘白如紙,雙目睜的極大,無法相信的朝著雲安楠墜落的地方看去,期望可以出現奇跡,雲安楠會立刻從崖下飛上來。
除了黑茫茫的一片,她什麼都看不到。
她想要去找她,身體卻被人死死的緊錮住了,她再控製不了暴發的情緒,厲聲喝道:“放開我,你個惡魔,你放開我!”
教主的臉已經陰沉到了極點,他帶著她落了地,凶狠的將她的身體轉了過來,雙手死死按住她的肩膀,不給她任何逃離的機會,他漆黑的眼睛充斥了血般的光芒,他怒喝一聲:“你瘋了!”
她竟然肯為了一個雲安楠連性命都不顧了,卻對他如此的抗拒,如果不是她想要逃離他的身邊,他怎麼可能會這麼對她。
“放開我,惡魔,你放開我!”
忘記了恐懼,忘記了她對他的好奇,忘記了所有的一切,洛櫻的心裏被悲傷和痛恨填滿了,滿的溢了出來,再也容不下任何情緒,此刻,她像個崩潰的瘋子一樣,伸手瘋狂的捶打著他的胸膛,恨不能立刻將他的胸膛捶出一個大窟窿,清冽的聲音在風中被撕碎,她聲嘶力竭,嗓子喊到嘶啞。
“你殺了她,你殺了她,你殺了我的雲姐姐!”
他一動不動,任由她打,本就陰沉的眼睛陰沉到快要與漆黑的夜色融為一體,眼睛裏滿滿的痛,他一字一字的問她:“你就這麼的恨我?”
“對,我恨你,我恨你,你為什麼要殺了雲姐姐?你這個惡魔!”
洛櫻已經完全失去了理智,什麼救命之恩,都被他的所作所為燃燒怠盡,隻到化成灰,被風吹散,再也不剩下什麼,忽然,她從袖子裏摸出一把鋒利的匕首來,睜著發紅的眼睛,奮力的刺向了他的胸膛。
“教主……”
他身邊的侍衛沒有想到洛櫻會刺出這一刀,更沒有想到教主沒有半點反應,二人雙雙發出一聲驚呼,想要飛過來奪刀,根本來不及,因為意外就發生一瞬間。
教主就像沒聽到一樣,竟然還是像雕像一樣站在那裏,連躲閃的意識都沒有,就這樣,被她一刀紮入心口,在那一瞬間,他的眼睛裏湧出深切的疼痛,這樣的疼痛遠比她這一刀來得疼痛千百倍,他感覺自己的心碎裂了,碎裂到無法修複。
血,沿著刀鋒滴落,暈染了他玄色的衣服,因是玄色,又是夜晚,血洇在衣服上,看不出血的顏色。
“教主……”兩個侍衛見他受了傷,就衝過來想要扶住他。
他大喝一聲:“退下!”
侍衛不敢再向前,教主的眼睛裏也根本沒有他們,他隻是這樣睜著充血的眼睛定定的望著她的眼睛,一雙劍眉幾乎皺到了一處,聲音沉痛而沙啞:“你,竟然要殺我?”
洛櫻的手還握著刀柄,看著血沿著刀鋒流到了刀柄上,直到浸染了自己的手,她還是沒有鬆手,她睜著一雙淒絕而美麗的眼睛盯著他,眼睛裏除了痛恨,還有不可置信。
他,為什麼不躲,生生受了她這一刀。
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你就真的恨不得我死嗎?”他的聲音和他的心一樣,破碎成齏粉。
洛櫻突然驚醒過來,手狠狠一用力,將刀更深的紮入了他的心:“對,我恨不得你死,恨不得你馬上就死!”
這一刀,讓他本以痛到碎裂的心再一次被撕碎,“噗……”他噴出一口鮮血,停留在她肩上的手終於頹然的放了下來。
他輕輕笑了一聲,笑聲淒涼:“你還記得嗎?你曾答應過我,哪怕上天入地,哪怕刀山火海,你也要誓死追隨,你就是這樣追隨我的?”
這句話問出的時候,她的心劇烈的一震,臉上凝結的憤恨驀地碎裂,她不可置信的盯著他,盯著他陰冷卻又哀切的眼睛,整個人不可控製的在寒風中發抖,恍恍惚惚的問了一句:“你……你是阿……離哥哥?”
在問出這句話的時候,她的心又開始自我否定,不,不可能,阿離哥哥是那樣一個與世無爭,如朗月清風般的謙謙君子,不管是得誌還是落魄,他身上永遠都著一種寵榮不驚,寧潔高遠的溫暖氣質。
他始終像是一縷春風,柔柔的吹暖你的心,從來不曾有過這樣陰魅詭譎,殘忍冷酷的時候。
不是他,他不是阿離哥哥。
不是那個他們從小就崇拜,視之為天神一般的阿離哥哥。
“是。”
他回答了一個字,這一個字卻徹底擊碎了她的心,擊碎了他在她心目中的樣子,她痛苦的搖搖頭:“不,你不是他,阿離哥哥才不會是你這樣子。”
血,越流越多,他的身體搖搖欲墜,好像馬上就要倒下,他努力支撐住自己,慘然笑道:“什麼樣子,你說我該有什麼樣子,這就是我,就是我……”
他的聲音越來越冷,越來越輕,輕的像是要隨時飄散,看著她時,眼睛裏帶著一種深切的哀傷,哀傷蔓延,甚至連他臉上冰涼的黃金麵具都染了這縷傷,閃著冷幽的光澤。
“不會的,阿離哥哥不會變成你個樣子的?”她還是無法接受,依舊搖著頭,“不會的……你騙我,你騙我,你是鬼,你根本就是一個魔鬼。”
似乎再也支撐不住,他一個踉蹌,往後退了一步,手捂住胸口,又一字一字問她,每一個字都咬的極為用力。
“你說我變了,你呢,可是你呢?你還是當初的你嗎,你還能做當初的你嗎?你……又是誰,是人,還是鬼?”
她渾身一震,整個人突然僵住了,自從重生在洛櫻身上以來,她滿心滿腦的就是想要報仇,想要救活娘親,救回大哥,她從來都沒有考慮過她還是不是她。
從那樣的地獄爬出來,她怎麼可能還是當初的她,她怎麼可能還能做當初的她。
她的軀體死了,而她的靈魂還活著。
她的靈魂占據了洛櫻的身體。
她究竟是人,還是鬼?
她。
究竟是人,
還是鬼?
她開始迷茫,開始恍惚,就在滿心糾結的時候,他突然往後一仰,轟然倒下。
“不,阿離哥哥。”
“教主——”
眼看著他要倒下的時候,她的心突然抽痛,他殺了雲姐姐,而她又殺了阿離哥哥,她大叫一聲,想要去扶他,腳步卻又凝滯了,不管如何,她還是無法原諒他殺了雲姐姐。
就在凝滯的瞬間,他身邊的侍衛衝上來扶住了他。
“洛櫻,我從未見過像你這樣狠心的女人……”這時候,從崖邊飄來一個女人的聲音,聲音裏充滿著怨恨,“教主從來沒有這樣對一個女人好過,你卻要殺他。”
誰?
她從矛盾的痛苦和驚怔中回過神來,轉頭一看,就看到一個身著白衣的女人扶著雲安楠走了過來。
“雲姐姐……”
她想跑過去看看雲安楠,腳卻是虛軟的,回頭又看了一眼教主,眼睛裏立刻湧現出一種莫可名狀的痛楚。
原來雲姐姐沒有死,到底是他事先就知道聖姑會救雲姐姐,還是聖姑的到來隻是巧合。
正想著,聖姑已經扶著昏昏沉沉的雲安楠走了過來,走到她麵前時,聖姑狠狠的剜了她一眼,如果眼光可以殺人的話,洛櫻已經被她殺的四分五裂了。
她沒有一絲溫柔的將雲安楠往其中一個侍衛身上一推,厲聲道:“將她帶走!”
那侍衛接過雲安楠,心情甚為悲痛道:“可是教主大人他……”
聖姑皺了皺眉頭,走到教主麵前,蹲下了身子,塞了一粒藥丸到他嘴裏,又痛聲喚了兩下:“教主,教主……”
從來都是高高在上,陰狠強大如鬼煞閻羅的教主,從未有過這樣脆弱的時候,仿佛,隻要輕輕一捏,他就能丟失了性命。
如果他死了,她就會成為蓮月教真正的統治者,可是如果他死了,她即使做了這教主又有什麼意義。
沒有他,不要說教主,就是女皇帝她也不要做。
是他,將她從牲口一般的人生中救贖出來的,沒有他,就沒有現在的她。
她雖然深深的畏懼他,卻更多的是敬畏,從心底深處的敬畏,這當中還夾雜了那麼一絲連她自己都說不清楚的感情。
其實她並不知道教主和洛櫻之間到底有著什麼樣的糾葛,她隻知道洛櫻是他的藥,是徹徹底底將他從痛苦的深淵中解救出來的藥。
“……”
她的呼喚,沒有得到他的一絲回應,他人已經昏了過去。
再一看,刀隻剩一個刀柄在外,刀身連一點點都看不見,可見這一刀刺的有多麼的深,聖姑心中大痛,突然站起身來,一把扼上洛櫻的咽喉,淒厲的質問道:“洛櫻,你敢傷教主至此,我殺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