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朝嚐言:“民之受役,莫重於站赤。”可人非教宗,焉能永遠正確,埃瑞波斯諸站,恰恰、盡數異類,而勒忒島西蝦蟆站,正是其中之一……
巴爾幹半島東、愛琴海中,埃瑞波斯北至南有三大島——三公愛馬:尼克斯島秦公摩洛斯氏、塔爾塔羅斯島楚公凱瑞斯氏、厄洛斯島宋公寶兒赤氏。其中,厄洛斯島最大,南隅附屬一島、西北向斜對蘇伊士地峽,不倫不類名:帖麥赤,島內卻隻有阿都兀赤、豁紉赤、忽格赤,不見半匹橐駝;主島正中乃一淡水大湖名:隻哈孫納兀兒,湖中央又有一島中島名:討來,湖多魚、島多兔,物產極其豐盛。塔爾塔羅斯島次之,南北隅各一島附屬:北塔那托斯、南許普諾斯,皆以藥草、橄欖、葡萄、無花果聞名。尼克斯島最小,東隅五島鏈狀半環,依次為:阿刻戎、庫奇托斯、勒忒、菲律弗勒格通、斯提克斯。
勒忒,東麵安納托利亞,西正對主島尼克斯,大小居五島之首,全島地勢平緩、水草豐美,既是秦公愛馬草場,又乃埃瑞波斯官牧“大印子馬匹”處,可謂馬政重地。島內諸站,自然而然,以運輸羊馬並皮、毛、筋、角、肉、乳、酪酥等為主,急遞鋪、迎送往來使臣反倒成了副業。其中,東西兩港驛站,因船馬並置、可海可旱,故稱“蝦蟆站”:東站多負責向國都雅典及埃瑞波斯各地輸送大印子馬、上供羊,故又稱“官站”;西站主要負責向尼克斯島運送秦公各項忽卜綽兒,故又稱“投下站”。但兩站並埃瑞波斯全境驛站、急遞鋪統一受兵部管轄,提領、郵長等站官站吏一律由朝廷任命,三公並其私臣若要使用驛站、急遞鋪,享受馬匹船隻首思,須出示朝廷頒發的銀字圓符、鋪馬劄子、起船劄子,並遵守《站赤條畫》之規定。
痛惜大朝“給驛泛濫”,終導致站赤消乏,“鬻產破家,賣及子女,誠可哀憫”,埃瑞波斯對站赤管理可謂嚴之又嚴,生怕稍一差池,便重蹈大朝覆轍,圓符劄子頒發是限了又限,祗應分例是一減再減,至於大朝屢禁不止的使臣拷打棰撻站赤,更是因□□魏武王受雅典民主製鼓惑,竟將行政——今之中書省,軍事——今之樞密院,監察——今之禦史台,司法——今之大宗正府:四權分立,獨立於行政體係的劄魯忽赤、理問們,沒了後顧之憂,極熱衷於勾搭禦史,向往來使臣展示何為“屬地”管轄權、怎樣才算真正的“鐵麵無私”,嚇得使臣們覅說是毆打站赤,就是反過來遭站赤毆打,也是不敢還報更不敢告。於是乎,物極必反,埃瑞波斯疆域狹小、人口稀少,本比不得大朝,更兼島嶼眾多,出行水路為主,站赤負擔已是較輕,朝廷又這麼一而再、再而三地關照,到頭來,站赤、脫脫禾孫、禦史、理問沆瀣一氣,竟弄得“人朆敢欺我,我偏要欺人”,區區九品提領,橫起來,三公、大員也不得不低頭,久而久之,便有了這般敢抱怨不敢報複更不敢“不守規矩”的牢騷話:“不枉法、卻受財,怎奈何、上包庇。誰是?站赤、禦史、劄魯忽赤!”
此般情形下,可想而知,若能碰上個性行溫克、做事和氣、手不太貪嘴倒略貪的站官,該是往來使臣幾輩子共同修來的福氣!至順一百六十一年——當然,這是厄洛斯島獨有的紀年方式,埃瑞波斯其他地方,尤其是官家公文,依舊規規矩矩遵循□□年號,記作弘治三年——勒忒島西蝦蟆站新任提領楊朵兒隻就是這樣一位“呱呱叫”的好官!
楊朵兒隻籍厄洛斯,儒戶,字大用,可惜“字不副實”,自八歲入學,雖也走馬觀花地習過律法、理財、格致、醫藥、怯裏馬赤乃至弓矢角抵等,卻倶不開竅,科舉實在無望;欲改仕學官,又因誤人子弟之嫌,死活進不了儒學提舉司的舉薦簿,小小教諭——冷官中的冷官——都成了可望而不可即,自辦書院當然更是妄想;萬般無奈,隻得戰戰兢兢擠上“由吏入仕”的獨木橋。或許是重壓之下鬥誌反盛,楊朵兒隻勤勤懇懇、辛辛苦苦熬了十來年,終於在三十八歲那年,敘為正九品。朝廷見其祖乃泰定初年自大朝出奔、西投宋王寶兒赤·碩德八剌的唐兀人——大朝眼中本屬色目,但埃瑞波斯所謂“色目人”,特指木忽、木速蠻、也裏可溫歸化;大朝歸化之人,除達達因首代宋公寶兒赤·怯的不花之故另列,回回、欽察、阿速、畏兀兒等仍屬色目外,其餘唐兀、契丹、女直、高麗兼漢兒、囊家歹等,一並歸為乞塔。投下站曆來係朝廷嚴防“給驛泛濫”的重中之重,站官一律“原籍回避”,乞塔歸化不過百餘年,又聚居厄洛斯島,不易受秦、楚二公挾製,故常外任於尼克斯、塔爾塔羅斯——順勢,就依慣例將其委派至勒忒島西蝦蟆站充提領。自知之明“淡文章不到紫薇郎,小根腳難登白玉堂”,雖與大朝夏國公同名同姓,楊朵兒隻卻絲毫沒有“文死諫、流芳千古”的雄心壯誌,生平最大意向不過是致仕前混上正七品副脫脫禾孫,誌既不逼人,守著站,每月領白花花一堆合計十兩的至大銀鈔,倒也頗過得了日子。況且,西蝦蟆站雖不大但絕不算小:西塢東廄,館舍二十九楹,廄舍四十一楹,正馬九十匹,船四十五隻,驢二十頭,車三十輛,當役站赤百餘人,又附設急遞鋪一處,站戶每月輪值抽貴由赤五人充鋪兵。仗著《站赤條畫》照應,再忙不會馬無停歇,再閑也不至於白日見鬼,月中月末還能多多少少撈些外水,比起“伴君如伴虎”的,反倒快活千百倍。
不過,樂極早晚要生悲,舒舒服服混了十個月,叮叮當當額外進了不少至大金鈔,一入仲冬,居然中頭彩撞上秦公康斯坦丁·摩洛斯成婚——別誤會,對於埃瑞波斯這個極度沒有邏各斯的單性別國度而言,所謂“成婚”不過是一個男人給予另一個男人名分罷了,各處愛馬皆加抽一次忽卜綽兒,一站站,百川異源,終歸大海,全勒忒島的馬牛羊肉乳酪潮水般源源不斷地湧入西蝦蟆站,忙得站赤們腳不沾地,身不沾家,連喘口大氣的工夫都死活擠不出來,足足折騰到十一月初八,才好歹告一段落。這天晌午,除去押船未歸的,累成一攤攤稀泥的站赤們草草吃罷飯,紛紛鑽回屋子補覺,正堂裏光剩下提領楊朵兒隻;郵長兼副使、厄洛斯儒戶“女直乞塔”完顏不花——依慣例,驛站副使應從本處站戶上戶內挑選知官事兼服眾者為之,但投下站情形特殊,朝廷一並予以委派;因《站赤條畫》嚴禁挪作他用、別人大忙我卻閑的五個鋪兵;還有千不該萬不該、偏偏這時候沒圓符劄子也敢進驛站的塔爾塔羅斯島大覡——楚公羅曼努斯·凱瑞斯。
驛站正堂照例敞豁又空空蕩蕩,地鋪氍毹,進屋必須脫鞋——“看鞋錢”自然而然也就成了往來使臣公開的額外費出之一。緊挨西牆,一側胡亂扔著幾隻東倒西歪的交杌筌蹄;另一側設兩架大兵蘭,一架插纓槍五杆、一架置基利五柄;當中乃一大號帶抽屜三層架格:底油靴,中號角、皮手套、懸鈴革帶、油布質地風帽披襖子,上箬笠蓑衣,皆一式五份,正是鋪兵出門急遞的行頭。堂東,係副使辦公之處,貼牆一溜兒玄漆架格,書籍滿磊、屜鎖印;架格前置一書案,案後夏席冬毯,案上橫七豎八堆滿了紙、墨、筆、硯、筆格、筆山、硯滴、筆洗、壓尺、印泥盒、卮燈、拜匣、喚鈴、算盤、天平、試金石、花名冊……活脫脫一個文案兼賬房。正北乃尊位所在,施絳幄、五色流蘇垂,幄內一張髹漆大牀,鋪氈罽,四角鎮石狻猊,一隱幾壓麈尾,三足朝天,歪斜一旁。牀後列漆扆,右設漆屏,左立漆衣杆,皆玄質朱章,瑰麗奔放。扆上掛青銅獸麵、口銜兵蘭,銀柄銀鞘二亞特坎橫陳,寒光熠熠,殺氣凜凜!屏上一鉤空垂,另兩鉤掛一對大皮囊,裏頭滿滿登登灌飽了忽迷思——沒法子,為杜絕酒後誤事,埃瑞波斯驛站、急遞鋪嚴禁儀狄杜康,違者決不輕饒,平日裏大夥兒隻得以酸馬奶聊過癮。衣杆上,搭二青鞓、一皂襴袍、一淺碧大袖褶——副使提領兩張“皮”。牀前,設彩繪大漆案,一角異常顯眼地一字擺著鴻雁回首銜魚彩繪銅釭燈;重巒疊嶂蓋、蟠龍座三龍奉爐竹節柄鎏金銀銅博山爐;一騎牧四牛蓋、立虎雙耳青銅貯貝器——本站“外水庫”,當然,埃瑞波斯所儲非(貝八)子,乃是至大金鈔、至大銀鈔、大元通寶、至大通寶等金銀銅幣。
除此之外,正堂裏再無任何家什,五個鋪兵隨手鋪了塊亞麻布當“桌子”,塞滿大塊煮羊肉的大盤當心一擱,同掛漆屏上一模一樣的鼓鼓囊囊大皮囊緊挨著一放,四周再配上幾個大麵包,就是當役站赤極標準的日常一餐。大家圍著亞麻布盤腿坐下,先遞一圈皮囊一人倒了一大碗忽迷思,都是自家弟兄,無須客氣,更沒必要虛套子幹什麼杯,想喝的,愛喝幾口就喝幾口,不想喝的,直接操刀子戳肉割麵包,不住地吃著。幄中,楊朵兒隻、完顏不花肩並肩垂腳坐牀,同樣就著麵包吃煮羊肉——俗語雲:“強龍不壓地頭蛇”,這地方,飲食上耍老爺派頭可對自個兒沒任何好處,曆任提領副使都是站赤吃啥他們吃啥,不敢搞一絲兒特殊。不過,儒戶終究是儒戶,雖擔心弄髒脫了外頭的“官皮兒”,該斯文的地方總還講究著:筷子取肉;麵包事先切片裝盤子、吃起來隔著絹帕決不直接用手抓;至於忽迷思,不僅啜飲用高足杯,就連盛器,也是一隻小巧玲瓏的章魚海藻紋青花馬鐙壺。
隻可惜,舉止斯文歸舉止斯文,楊朵兒隻提領長得可實在叫人不敢恭維,雖然自泰定初年混血至今,黧墨的皮膚倒還與唐兀祖先無二,身材卻明顯朝裏縮水,再加上十個月的舒坦日子,越發往橫裏長,看上去又矮又胖,球一樣的腦袋頂著籠冠、掛著一副碩大無朋的赤金耳環,上平下圓、下寬上窄,簡直同案上的馬鐙壺一模一樣,被幾乎與肩膀等寬的肥脖子連接著的身體則是另一隻球,一隻被曲領、裙箍得異常圓滾滾的大氣毬,底下,兩條腿繃著直幅無殺的大口袴卻依舊顯得又粗又短,差不多也是兩隻球。副使完顏不花年紀稍微小一點,相貌與頂頭上司截然相反,又高又瘦,渾身上下一般兒細,活像案上博山爐的竹節柄,但一白遮百醜,有著一身牛奶般的好皮膚,即使說不出究竟何處生得特別漂亮,一戴上胥吏翹腳襆頭,竟異常風流儒雅。既為女直,又是儒戶,完顏不花自然秉持女直特有的兩大固執:一是令人噴飯地堅持右衽乃蠻夷“左衽”,左衽才是真正的“右衽”,脫了左衽皂襴袍,裏頭的青緣背子雖是對襟,也一定穿作右壓左。而且,作為眾口鑠金的典範,打從寶兒赤·怯的不花分封厄洛斯起,避難島上的契丹女直就不斷向宋公宣揚這套左右顛倒的謬論,最後,不僅迷惑了怯的不花,整個厄洛斯島,除唐兀仍堅守右衽外,不論圓領、交領、對襟,一概左衽,“厄洛斯蠻夷”之說也由此而來。又因埃瑞波斯服製一貫“嚴於官,寬於吏”,百官公服——烏皮履、大口素袴、素曲領、白裙、品色大袖褶、帶鐍青鞓、小冠籠冠——必須一絲不苟,決不容許任何更改,哪怕一代代厄洛斯籍官員寫了車載鬥量的“□□迫我服左衽”抨擊詩文,朝廷也絲毫不為所動。吏,則隻要求文翹腳襆頭、皂襴袍;武平頭巾子、軟腳襆頭、紅抹額、絳缺骻袍;及通用的六合靴、蹀躞帶即可;左右衽、裏頭搭配,“從其俗”。因此,厄洛斯除唐兀皆左衽,內穿背子;尼克斯右衽,內曲領;塔爾塔羅斯及其他地方同樣右衽,但內著半臂,也算是另一種形式的“三分天下”。二是總自虐地堅信朝廷惡意篡改女直姓氏,譬如完顏不花,始終堅持自己姓王,並聲稱:大多數人所謂“王”係“完顏”譯姓乃是謬說,事實上,“完顏”才是“王”錯譯,朝廷卻全然不顧這一滔天訛謬,非要在戶籍簿上把“王不花”登記成“完顏不花”,害得他今生今世都對不起列祖列宗。當然,同樣儒戶出身的楊朵兒隻可比朝廷明事理得多,共事至今,一直以字稱呼完顏不花為“王漢卿”,而完顏不花即“王漢卿”惺惺惜惺惺一高興,全然忘記了女直唐兀百餘年的左右衽爭議,不僅同這位楊朵兒隻即“楊大用”“食同桌”,還依著埃瑞波斯慣例,入夜“寢同床”。
麵包、羊肉、忽迷思,雖算不上山珍海味,作為家常便飯倒也實惠,然而,一邊兒是湊一塊兒狼吞虎咽,一邊兒是肩並肩細嚼慢咽,羅曼努斯·凱瑞斯夾中間,自掏腰包往大案上一字排開五枚大元通寶,到頭來,卻連如此實惠都享受不到,實在是活脫脫的坦塔羅斯活受罪!
“大覡,怠慢啦,《條畫》規定,我也沒法子……”使勁綻開一臉天曉得是抱歉還是暗自幸災樂禍的燦爛笑容,楊朵兒隻探過身,輕輕一推貯貝器器蓋上東向佇立的那頭銅牛,銅牛順勢一滑,原位頓時顯現細細一道撲滿特有的塞錢孔,小心翼翼將大元通寶一一投進去,與裏頭滿滿一肚子的錢幣做伴,再拉回銅牛,方才信手指指離自己最近的那個鋪兵,命令他立馬去一趟廚房。
鋪兵幾乎打個旋兒就回到了正堂,敷衍了事地將手裏的棜朝羅曼努斯麵前一撂,便自顧自回去繼續啃麵包吃羊肉喝忽迷思,塔爾塔羅斯島楚公的事兒,與己無關,懶得問。
漆棜上,一漆卮、一漆盤、一漆耳杯,彩繪異常精美,棜卮杯絢爛雲紋、盤五色卷雲三貓一龜紋,玄朱掩映,斑斕富麗,不比王公貴人器用差,可所盛之物,竟隻有異常寒酸的一卮水、兩片麵包、小半杯鹽!“五十厘:一斤羊肉一鬥麥外加一瓶酒”——外頭,五大枚大元通寶能買那麼多;這兒,卻隻能換來這些,甚至,那小半杯鹽還是楊朵兒隻提領本著聖賢書三十年的教誨“大發慈悲”地額外施舍,僅僅因為,進驛站,沒有圓符劄子,不想餓肚皮,餿豆腐渣當龍肝鳳膽賣也隻能願打願挨!雖然,有了圓符劄子,免費提供的所謂首思,也不過兩片麵包一卮水外加各站提領的“好心腸”,想吃好菜,腰包拿來——依據人數,更憑靠提領的良心和興趣,不定期,案上或多或少會出現幾盤美味佳肴供大家競買,底價,自然要比值五十厘的麵包水鹽貴得多!!!當然,同樣本著聖賢書對楊朵兒隻提領三十年的教誨,勒忒島西蝦蟆站彩繪大漆案上美味佳肴出現的數量與頻率比其他站強不少,價錢,參照那些站,也稍微“合理”一丁點兒。哦,說到這兒,順便插一句嘴,今兒,佳肴是絕對不可能出現了,忙活了好幾天,大夥兒,尤其是——按楊朵兒隻提領的說法——廚子,可實在累壞了,畢竟揩那麼多忽卜綽兒的油還一一掩藏好絕非人人都能掌握的技術活兒;況且,驛站裏隻有羅曼努斯一個人,根本形成不了“競”買,又何必費那個心。於是乎,無論情不情願,咱們的楚公都隻能靠價值五分的麵包水鹽填肚子。
不過,按塔爾塔羅斯習慣向棜立一膝側踞,消消停停啃著比石頭還硬的幹麵包,蘸著摻了一大半海砂的鹽,呷著濃濃好一股怪味的水,羅曼努斯卻沒有表露出一絲不滿,畢竟,安達列斯教毒覡集刺客醫士這對矛盾而統一的雙重身份於一身,第一戒律就是“必須耐性”,哪怕五十厘隻換來這麼些難以下咽的破玩意兒,也絕不能為雞毛蒜皮輕動肝火,況且,“我……還算不得真正意義上的楚公……”抬手撫撫雙童髻,又垂瞼掃了眼自個兒的衣著,羅曼努斯不由自主一陣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