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璽蹲下來,寬厚的手搭在藍胖胖的腦袋上揉了揉。
藍胖胖受過重傷,但胃口始終不減,當初為方便手術被剃了渾身的毛。
從醫院回來已經有了好些日子,它每天在有暖氣的屋子裏帶著,環境舒適,三餐營養富足,到現在整個身子圓潤了兩圈,身上那些被剃掉的毛開始長了起來,長短不一,但毛發質地柔軟。
看到麵前巨大的肉團,毛茸茸的,徐璽又想起剛才看到的那隻藍色小奶貓。
他撓了撓藍胖胖的下巴,喃喃低語,“藍胖胖,你說有沒有可能,我們很早以前是認識的?”
藍胖胖抬頭盯著徐璽,軟著聲音,綿綿嬌弱地“喵”了一聲。
那聲音,有小奶貓時的軟綿感,也有成年貓咪的粗狂。
“嗬!”徐璽沒在意,反倒是被自己的行為給逗笑了。
他很是無奈地搖了搖頭,自我挖苦,“我真是......竟然大半夜跟隻貓聊前世今生。”
自從腦袋收到重創,徐璽的變化很大。
他覺得自己可能真的病了,白天冷血無情,夜晚感時傷懷。
徐璽不清楚哪裏出了問題,可他就是這樣莫名其妙,陷入情緒裏。
徐璽撫了撫老胖胖的背,苦笑出聲,難得流露出真實的感情,“看來真是極度缺乏睡眠,神智失常了。”
話音剛落,藍胖胖仰頭盯著他,再次“喵”了一聲。
徐璽一愣,瞪著藍胖胖,真是氣不打一處來,“你還回應?”
這什麼貓?他說自己神智失常,它竟然“喵”地表示讚同了。
真是......
徐璽很不客氣地拍了拍藍胖胖的腦袋,跟著站起來,伸了伸懶腰,“走,該睡覺了。”
連他自己都不清楚,這些動作會熟稔於心,就那麼順其自然。
而因為他的動作指令,藍胖胖什麼都懂,並且全力配合。
比如拍腦袋的動作,就是提醒它該睡覺了。
藍胖胖沒有猶豫,邁著貓步,乖巧地跟著徐璽進了臥室。
徐璽掀開被子,人剛躺上床,藍胖胖就縱身一躍,在離他腳差不多十公分的地方蜷好了身子躺下。
徐璽盯著躺在腳邊團成圈的藍胖胖,它真是治愈了自己變態到令人發指的潔癖。
徐璽搖了搖頭,很是無奈,“我真是好脾氣啊!”
說罷,他伸手關掉床頭的燈,躺下安穩的睡了起來。
相較於這裏的安靜,此時的意拳會館內還是燈火通明,忙作一團。
好不容易等到孫科霖出來,桑美立刻迎了上去,滿臉的急色,“孫會長,宋育的身體怎麼樣了?”
宋育剛在莫澈那裏做完手術,重症監護室躺了好幾天,剛醒就冒冒失失地跑出來。
原本桑美是沒有察覺,後來扶宋育時碰到他的手,桑美才驚覺這家夥渾身滾燙。
她現在被B市各類人搜查,宋育更是被曲安格視作眼中釘,他們兩人誰都不適合去醫院。
穆瑾言和莫澈那邊難保現在沒有被人監視,桑美沒辦法,隻能將宋育帶回了意拳會館,找孫科霖幫忙。
孫科霖大冬天的穿著薄薄的的唐裝,很有一副會長的氣派。
這樣的人,真的很難與在貝沙灣桑美碰到的,那個衣衫破爛的走江湖的人相重疊。
孫科霖捋了捋白花花的胡子,看著桑美,笑容和氣,隱隱地還透著幾分討好的意思,“生氣到連老師都不肯叫了?”
自從見麵後,桑美對他的稱呼,尊敬而疏遠。
她不問當年事,更不問為何自己要化名劉治接近她。
桑美隻是將他視作中國拳會德高望重的長老而已。
或許早知道他會有這樣一問,桑美沒覺得意外,也沒有絲毫的為難。
她隻是看著孫科霖,眉眼裏坦然疏冷,“劉治老師隻屬於天堂堡,而B市隻存在孫會長,二者不可兼得。”
這話倒是事實,在外遊走尋人切磋時,他就是劉治。
可在講究權位存有階層化的B市來說,就真的隻有孫科霖而已。
桑美的狠狠地扇了孫科霖一耳光,他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對這各方計較尋著機會就要戳他痛處的丫頭真是又愛又恨。
孫科霖笑了笑,不忘附和著叫好,“好一個二者不可兼得!”
桑美麵無表情,毫無反應。
因為欺騙而被人記恨,孫科霖一把年紀,還要想著法的哄個丫頭片子開心,真是有夠為難他的。
“那你呢?”孫科霖清了清嗓子,衝著桑美揚了揚下巴,沉聲問道:“現在是戚桑美,還是曲相思?”
這話,他想問。
不管是出於長輩的關心,還是某項任務。
桑美並未急著回應,她抬頭看著蒼穹之上砸下來的飄雪,眸色冰涼。
半晌後,她才開口。
她回頭衝著孫科霖笑,眉眼裏狠戾而真誠,“曲相思死在十五年前,那之後,活著的都叫戚桑美。”
孫科霖明白她的傳遞的意思,可這並不是他想要的結果。
他擰了擰眉,神色冷沉,“隻是姓氏而已,沒必要這麼較真吧?”
桑美點了點頭,倒是讚同他的話,“您說得對,沒必要較真。”
孫科霖以為有戲,成功的說服了桑美。
然而誰知道,下一秒,桑美偏頭看他,眼眸裏嘲諷明顯,“所以我叫戚桑美又有什麼問題嗎?”
孫科霖,“......”
被這樣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地反將一軍,孫科霖腦袋都大了。
這丫頭繞人的本事,他這輩子是不可能玩得過了。
話題就此終結,再聊下去,孫科霖怕被氣出病來。
“放心吧,你朋友死不了。”孫科霖癟了癟嘴,滿臉的不高興,“不過近段時間做劇烈運動,恐怕是不行了。”
“謝謝。”
桑美點了點頭,誠懇而疏遠。
這樣的桑美,這樣的態度,總是讓人很不甘心。
孫科霖往內廳走,剛走幾步,忽地又停住了腳。
他看著桑美,愣神問道:“你今天回臥龍郡了吧?”
桑美不置可否,聳了聳肩,表情坦率。
她笑了笑,眉眼裏情緒未定,“沒想到除了我和曲安格的對手,不會再有人關注那裏了。”
孫科霖不太能看得懂她,隻是蹙了蹙眉,沉聲解釋,“我是擔心你的安全。”
難得見他流露出這種......一言難盡的表情。
桑美笑了笑,清亮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笑著追問,“確定隻是擔心我的安全?”
孫科霖被問得神色一凜,臉上的表情都僵了。
但他控製得很好,一般人根本看不出來。
孫科霖扯了扯嘴角,臉上依舊露出慈祥的微笑,“不然你有什麼好的見解?”
桑美聳了聳肩,表示沒什麼可說的。
就在孫科霖以為話題就此結束時,桑美忽然抬手,指著大門口的方向,笑著說道:“剛才進門,看到大門上的牌匾,字寫得不錯。”
“......”
仿若尋常聊天的誇讚卻令孫科霖心裏猛烈跳動,他瞪大了眼,驚恐萬分的看著桑美。
然而,桑美的臉上沒有露出絲毫的狡詐。
她隻是衝著孫科霖笑,眉眼裏真誠盡顯,甚至主動請求,“哪位大師寫的?能請他幫我寫一幅嗎?”
孫科霖握緊著雙拳,他不知道桑美是不是察覺到了什麼。
可如今大業未成,少一個人知道,那就一分保障。
更何況桑美的情況,如果知道太多,萬一因為不滿而暴躁,那他們的結果肯定是滿盤皆輸。
他老骨頭一把,輸不起了。
孫科霖沉默了幾分,穩定著情緒,出聲解釋起來,“那位大師已經封筆,不再出山了。”
桑美揚了揚眉,臉上露出極其惋惜的表情,“不出山了?那可真是遺憾啊!”
她長長地歎了口氣,真誠無比地說道:“我還想著讓他給我寫個氣勢磅礴的牌匾,內容我都想好了,就叫......”
孫科霖盯著她,想看桑美在走什麼棋。
誰知道桑美話說到一半,忽地停頓,整個人回頭看著他。
孫科霖擰眉,不知道桑美到底要說什麼。
桑美衝著孫科霖笑,頓了頓,笑著說道:“就叫“虎毒不食子”。”
“......”
孫科霖被氣得嘴角抽搐,他咬著牙,胸口全是被桑美戲弄的火氣。
可桑美沒有直接挑明,那他也不能說。
孫科霖氣急敗走,直接回了自己的房間。
桑美盯著他離去的背影,眸底的光再次沉了幾分。
夜晚,B市的暴雪變得更加凶猛。
這樣的夜晚並不安靜,到處都是雪花墜落,砸在地上的聲音。
毫無心事的人一早就躺在被窩裏陷入沉睡,而心事繁多的人注定輾轉反側,久久不能入眠。
孫科霖在確認所有的屋子都已關燈過後,這才鬼鬼祟祟地從意拳會館溜了出去。
白茫茫的夜雪裏,路邊昏暗的燈還亮著。
孫科霖行走在寬闊的馬路上,整個人像一枚黑色的緩慢移動的棋子。
桑美站在閣樓裏,偷偷翕開的窗戶縫往外看,一雙眼緊緊地盯著孫科霖去往的方向。
她的臉上沒什麼表情,反倒是這夜晚的黑無形中增添了幾分神秘感。
孫科霖一路往前走,全程機警地往回看,然而,寬闊的街道並未有人出沒。
在即將消失在那條街前,他還站在街口,抬頭看了眼意拳會的閣樓。
沒有人,真好。
孫科霖在路口上了車輛,冒著風雨前往目的地。
風雪厚重,車開得並不快,在B市繞了一圈又一圈過後,他終於來到了目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