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大帥投資道維是一場豪賭, 一應物資不走朝廷賬目,用的是他周家私庫。
雖然周家家大業大,養一千私兵不成問題,可有問題的是這一千人他養歸養, 卻不屬於他的私兵, 甚至平時都不聽他周大帥調遣。
道維給他唯一的承諾, 是關鍵時刻,用於奇襲, 誓死完成任務,以死戰報國。
軍中不少人知道這支軍隊的存在,但沒人知道周大帥為這支軍隊提供了絲毫不亞於軍中精銳的軍需供應,不知道他們存在的意義,也絕想不到周大帥對這隻軍隊給予多麼絕望的期待。
隻以為周傳軍不知在大帥跟前進了什麼讒言, 讓大帥同意了把一支軍隊的指揮權交給一個才十三歲的毛孩子。
那孩子還是個弱不禁風,一拳就能打倒的家夥。
此舉太過兒戲, 太過荒唐,引起許多人不滿, 紛紛到大帥跟前進言。然大帥就跟中了周傳軍的蠱一樣,誰的話都聽不進去, 有人仗著資曆抱怨幾句, 還被大帥煩躁的趕出帥帳。
眾人隻能把怨氣撒在周傳軍身上,明麵上挑不出他毛病,就暗地裏給他穿小鞋。
就連巷口大牛他叔都在周父麵前陰陽怪氣:“哎呀我說周兄, 既然你跟大帥還有這層親戚關係, 那你早說呀!
這麼些年蹲在一個致果校尉的位子上不挪窩,看著我為了一個昭武校尉上躥下跳的,沒少背地裏笑話我吧?
我說你這人真有意思, 既然能說的大帥讓你家孩子胡來,幹嘛不自個兒到大帥身邊當值去呢?
好好的情分與其浪費在你家那幾個毛小子的‘過家家軍’上,不如留著自個兒升官發財啊!”
最近周父沒少聽這些亂七八糟的言論,這些人陰陽怪氣軟硬兼施,無外乎想知道他用什麼條件讓大帥妥協的,想搞清楚他和大帥之間除了那層遠的不能再遠的親戚關係,還有沒有其他不可見人的關係。
他都聽膩了。
唯獨一樣,聽不得別人管他孩子們親手組建的軍隊叫“過家家軍”,聽一次他心痛一次。
幺兒和大帥見麵那天說了什麼他這輩子都不會忘。
大帥問幺兒,“知不知道打仗是要死人的,死很多人?”
幺兒回答:“殺一城人,救天下人,縱滿身罪孽,九死不悔。”
大帥又問:“若天下太平,百姓安樂,你們縱然勤學苦練,爬冰臥雪,銅鑄鐵打,練就了一身本事,在所有人眼裏,也依然是一群過家家的熊孩子,你們,乃至你們的後代,都沒有證明自己的機會,甘心嗎?”
幺兒回答道:“護我河山,守我百姓,為的不就是將軍卸甲馬放南山嗎?既然總要有人犧牲,為什麼不能是我們呢?我倒是希望永遠不要有用到我們的時候。”
然後大帥就親自給幺兒這支還不存在的軍隊提了名字。
周父對大牛他叔道:“照西軍。”
大牛他叔一愣:“什麼?”
周父認真道:“照西軍,大帥親自取的名字,烽火照西京,心中自不平,照西軍,不是過家家軍。”(1)
周父不願和這些什麼都不懂,卻在他底線上瘋狂蹦迪的人多說,黑著臉轉身離開,遠遠地還能聽見對方大聲嘀咕:
“呸,什麼玩意兒,還照西軍呢,就你家那群整天在街上遊手好閑好吃懶做的東西,能湊夠一千人再說吧!
別到時候讓大帥臉上掛不住,找你問責就有意思嘍!”
事實上,道維他們不僅湊夠了一千人,而且早早地在大帥的特殊關照下,擁有了自己的秘密訓練基地,展開了水深火熱的魔鬼訓練。
軍中每個人都是經道維手,親自挑選的十來歲少年人,這些人身後有家,心裏有念想,眼裏有光,同時家裏有人死在戰場上,和草原人有仇。
為了查清這些人的底細,不知費了多少心血。
好在一切都是值得的,半大少年們同吃同住同受虐,每天五公裏的負重跑不過是熱身運動,在馬蹄下左右突圍完成任務是開胃小菜,彼此間的感情飛速提升。
被虐的慘了,心裏就隻剩下一個共同目標——有生之年,一定要戰勝軍師一回!
可惜直到目前為止,他們的每一次反擊,都隻換來了軍師更加慘無人道的沉重加訓。
每日從清晨到日暮,從夕陽漫天到繁星點點,累到筋疲力盡倒頭就睡,感覺剛睡著不到一炷香,又聽到了可怕的集訓哨聲。
眼睛還沒睜開,頭腦一片空白,手腳已經誠實的爬起來順著周圍同伴的腳步往集訓場跑了。
眾人頭頂啟明星站在集訓場上,就聽魔鬼軍師用他自製的那什麼“擴音器”對著他們喊話:
“昨晚我夜觀星象,突然有了靈感,今天咱們玩兒點新鮮的,嗯,從今天起,誰要是不能按時完成任務,瞧見西邊兒那個坑了沒有?
沒瞧見也沒關係,待會兒有的是機會親自感受!完不成任務的主動下坑,想辦法把自個兒埋嘍,留個腦袋在外頭就成!
既然身體這般沒用,那留張嘴在外麵能吃飯餓不死,讓我對你們爹娘有個交代就好。”
人群站的筆直,已經沒人會因為這種小陷阱發出不該有的聲音,做出不該有的動作,隻有偶爾多眨了幾下的眼睛,還能看出一點兒他們的情緒。
道維拿著“從書上學來的”白女票女主的擴音器,繼續對人群喊話:
“你以為我軍中會養吃閑飯的人嗎?既然埋那兒了,就順便給大家夥兒做點貢獻唄!
瞧見昨天讓人牽來的高頭大馬了嗎?今天開始學騎射,天黑之前,所有騎手必須在被埋之人的頭頂走一百個來回!
現在,所有人,向左轉,五公裏負重跑,開始!”
一聲令下,人群嘩啦啦散開,這時候才有三三兩兩的士兵聚在一起邊跑邊討論剛才軍師說的懲罰。
討論到最後,也隻剩下無奈的一句地圖炮表達他們心裏的憤怒:
“操他奶奶個腿兒的,讀書人沒一個好東西,全他娘的一肚子壞水兒!”
相對什麼關禁閉啦,進小黑屋啦,在熊瞎子老巢邊兒上睡半個月啦,當著老虎的麵兒偷人家崽兒啦,逛青樓不許給錢還不能讓老鴇追殺啦,在馬蹄下邊逃命邊縫衣服啦。
眼下這個主意,隻能說沒有最缺德冒煙兒,隻有更缺德冒煙兒想讓人刨他們家祖墳的。
可惜,人群裏發出一聲悲鳴:“軍師他親爹怎麼偏偏就是一烈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