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衣裳現今如何?”他雙眼亮起不似先前黯淡,是,人在絕境後逢生,往往要抓住那一線生機。倘若有外人在此,定覺十分好笑,一個中年男子在與自己女兒談論家事,且說得入神。

袁葉離道:“我不做他法,壞了就丟,衣服麼,又不是那樹,會抓住地麵生根。”

少女說得真是任性,奢侈到極點的作法,那怕帝皇之家,恐怕也禁不住這樣浪費。可是,話中另有深意,隻是山繞七八回,隻有他們才懂這話意思。

她是說,國家這樣大,辭官回鄉,遠離權位紛爭,從此避世,悠閑度日。她細細凝視父親。袁浦陽已經老了,不如年輕時那般有拚勁,與人死熬到底。瞧,這樣一件事,放在他年輕時代,恐怕算不得大事,可是如今,他有家有業,常年養尊處優,他已沒有能力與時間掙紮。

人都是會老的。

她繼續加油添醋。“妹妹倒是說,她想念徐州所製衣裳,在這樣季節尚能好好保存,於她而言,是比金子還要珍貴的物件。”

點心未動,茶壺仍滿。她看著袁浦陽,他正在思考,籌碼被置於天秤,一一衡量。可是,他還有籌碼嗎?

太子與三皇子,必定要選一人。而他已經表態,如今再難轉彎。中立做牆頭草?三歲小兒想法矣,那兩位都不是這般能容人的性子,三皇子何等殺伐果斷之人,麵對他們家的,乃是滿門抄斬。

有些人表麵溫和,實則十分固執。袁浦陽能做到三品中書令,不至於連這點都分不清,隻是有時,當局者迷。袁葉離微笑,掃一眼那三色團子,心中想著待會兒定要叫春燕多做幾碟,權當餐後甜點。她可不是會無視美食之人。

沉吟幾許,袁浦陽自桌後步至門前,最終回過身來,對袁葉離道:“那以後,你們姐妹就可常穿徐州的衣裳了。”語氣間仿佛已下定決心。

“葉離謝過父親好意。”她行禮,裙擺現出皺褶,不知情者,當真以為他們談論衣服談了這樣久。

袁葉離亦不多話,就此離去。回到房中,她對秋鳶道:“將衣裳收拾起來吧。”

“小姐,尚有一段時日方才換季。”秋鳶疑惑。她不是不機靈,隻是當中牽扯過多。白鷺卻興奮地說:“小姐之計是否又成功了?”她憑直覺行事,且又陪伴袁葉離已久,倒是猜中了十之六七。

袁葉離頜首。“我們可能要搬到徐州去。”

離開京城,遠離紛爭。父親肯辭官算是好事,此番若是順利,想必能夠逃脫滅門之禍吧。她欣慰地看著三個丫鬟,春燕要去將那早已壓箱底的徐州食譜尋來,白鷺皺眉不知在想何事,唯有秋鳶,站在她身旁為她倒茶。

她提筆寫信。桃花就要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