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黑。

洞穴裏是幹燥的,摸到的隻有石牆和石頭,它們摸起來的感覺一點都不好,不是那種經過打磨的好玩的石頭,而是粗糙的岩石。如果你在這裏喊,會聽到自己聲音的回響,因為這裏靜得連風都沒有。

隻有袁葉離的腳步聲。

袁葉離找不到拐杖,她隻能拖著自己受傷的右腳,一點點往洞穴深處走。這裏黑,太黑了,伸手不見五指根本不足以形容這裏的情況,袁葉離每走一步都在懷疑自己下一刻就會踩錯腳再次掉下去。

這山洞中岔路極多,她因為剛剛的掙紮而無比疲累,全身的傷口隻是簡單地用雪敷過,而此時,她感覺肩膀與手臂骨頭深處都是酸痛的,剛剛為了求生,她什麼都沒發現,直到現今才知道自己是多麼地用力去抓那黃土地,才會令手疼成這個樣子。

她將斷開一半的指甲撫順回去。在黑暗之中,她不知道自己的手已經傷到了何等地步。

她心中絕望,但想起外麵還在等著的那麼多人,她還是堅持著往水聲處走。這裏什麼都看不見,她得要定時摸一摸自己的臉頰和全身,才有辦法說服自己,她還活著,不是突然變成了某種鬼魂,而她實際上已經掉到懸崖下粉身碎骨,這隻是她彌留之際的片刻幻覺。

這裏能聽到水聲。

袁葉離無法判斷水聲是在何處,可已無路可走,唯有繼續往前,她才能找到生存的希望。

洞穴裏的路越來越深,她告訴自己這是件好事,代表她正在往山中走。這個姑娘的意誌力是常人無法比擬的頑強,中途遇到岔路,她停在岔口中仔細聆聽水聲的位置,判斷自己該走的方向。中間遇到過好幾條岔口,然後路線單一起來。

但就算是選了好了,它也不會告訴你,這條路是不是對的。袁葉離偶然會踢到一些硬硬的東西,她得要努力說服自己,那不是人骨,而隻是一些石頭而已——即使空氣中越發的幹燥,並且能聞到類近於血的味道。

在黑暗中,人類是極容易崩潰的,但袁葉離經曆了太多,看得比誰都遠,所以還能保持清醒。繞過一條又一條彎路,白鷺和衛晟雲的臉在她腦海中隻是越發的清晰。她要找到白鷺,找到那名神醫,治好衛晟雲。所以,她不能停。

但好景不長,走了許久,袁葉離的腳又開始發疼。傷口就是這樣,它會好一陣子,像是安慰你,然後它的真麵目就露出來了。袁葉離腿上有傷,真皮被割開開始滲血,她已經用軟綿綿的圍脖包住,但走了這樣久,層層疊疊的衣裙磨蹭,讓那圍脖慢慢往下掉。

它如果隻是掉的話那還好,但皮膚是極為脆弱的,它這樣扯到就會令傷口更被撕裂開來。袁葉離好幾次把它往上扶,但沒有用,它還是掉,讓人覺得它是要和自己的主人作對。

終於袁葉離忍受不住,用一根發帶將它死死勒緊——這樣比剛剛要疼很多很多,但總算可以忽視它了。

袁葉離接著往前,在黑暗中繞過幾個岔口,水聲越來越近。

水聲。

那真的是水聲嗎?

袁葉離仔細傾聽,但就連這水聲,都像是一種折磨。你瞧,時間是一種可怕的東西,剛進洞穴時候,袁葉離還將水聲視為希望,現在已經開始懷疑它。會不會這是她在絕望中幻想出來的一個目標,實際上,她什麼都沒有,她隻是一直在繞彎。

好幹,好幹,好想喝水。袁葉離知道自己肯定已經走了很久了,她感覺全身發熱,洞穴中又是那樣幹燥,她很想喝水,但這裏沒有水,連積雪都是珍稀資源。她舔舔嘴唇,感覺到它已經幹裂掉皮。

她一邊扶著牆,一邊邁步。但因為缺水,眼睛也變得好幹,她終於放棄,在黑暗中閉上眼睛,單憑其他的感官。可是老天爺沒有放過她,她心跳得更快,她的指尖開始不可抑製地顫抖。這是因為她沒有喝水,袁葉離明白自己要努力地往前走,可是她真的撐不住了。

袁葉離停下來。望梅止渴這個成語顯然是騙人的,無論如何想象,她仍然覺得渴。

依靠在牆邊,不停地喘氣。這樣大口大口地呼吸,可她半點沒有自己活下來了的感覺——她知道的,她需要的是水,而不是空氣。人光靠空氣隻能維持呼吸卻無法讓她放鬆,就跟喝水不是在吃東西一樣。

她隻剩下她自己了,她一定要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