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還在繼續:“小姐,秋鳶是被人下了蠱,他們讓奴婢不要提這件事。”她捂住嘴,咳出更多的血,整個人在被褥下卷縮成小小的一團。盡管是這樣好看的錦褥,卻對她沒有絲毫幫助。“那人是傅樂,楊柳隻是他的棋子。”
如此驚心動魄的話語,卻比不上她唇角的顏色。
下蠱。
多種線索拚湊起來,袁葉離想了許多許多,最終她隻是深吸一口氣:“是下蠱對嗎?那你就不要說話了,盡力告訴自己,你不是在向我說傅樂的事情。”如果這是情蠱一樣,是由心而發的,那麼應該還有救,秋鳶不用死。
情蠱。
她知道蠱毒有多麼強大。
如果蠱這種東西當真掌握在對方手中,那麼……她的計劃,又要修改一遍了。
秋鳶緩過幾口氣,不說話了,她的心就不那樣痛了。她深吸一口氣,閉上眼睛,覺得小姐也太冒險了——她見過那群人的實力,就算袁葉離手中有人力,但還需要十足的智慧,才足以與他們抗衡。
他們的勢力那麼龐大,小姐卻隻有自己一人。
袁葉離伸手輕輕撩開秋鳶的額發,用手帕擦去她額上的汗水。汗在秋鳶稍微有些粗糙的皮膚上凝結成薄薄的一層,最終看起來就如同夏季時,剛剛拿到屋中開始融化的透明冰塊。
秋鳶是丫鬟,而最好的護膚品都隻會給聽雨軒中的小姐,偶然能得賞賜,卻始終不如她。所以她的皮膚不會白皙不會柔嫩,即使這是臉也不會好多少。
袁葉離心情複雜。
“說話不行?”
“不行。”秋鳶搖頭。
“寫呢?”
“隻要奴婢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什麼方式都一樣。但是它發動得沒那麼快,不是即時的。”
秋鳶苦笑。看見小姐臉上的表情,是啊,這還有什麼辦法呢?——難怪當小姐中了情蠱時,王爺臉上是那樣的悲哀與絕望。
因為蠱幾乎是無解的。
袁葉離心中轉過許多事,今日明明是十五,但這裏卻毫無過年的氣氛。這就是她要麵對的對手了,不會因為任何事情停下腳步,而隻是利用這些,直到她這個棋手手下的棋子都離開棋盤,直到她輸的徹底。
過了許久許久,袁葉離才道:“秋鳶,我不能留下你了。”
縱然她並非故意的,但於情於理而言,袁葉離都不可能讓秋鳶留在聽雨軒中。她們都不知道這蠱的作用會發揮到什麼地步,更不知道傅樂會不會反過來利用這一點。
可能有人會因為心軟,所以留下秋鳶,但那人不會是袁葉離。
她很強大,也因此顯得有些冷漠。
秋鳶苦笑:“是。”
她沒有反抗。秋鳶不是白鷺也不是春燕,有時袁葉離會覺得,如若對方不是丫鬟,而是她的姐妹,那麼能力應當與她不相上下——是環境和出身限製了秋鳶的見識,但她的性格和行事方式無一不合袁葉離的心意。
“我要與你演一場戲,將你趕出聽雨軒。然後……你去煙雨樓。”
秋鳶瞪大眼,完全想不到袁葉離會行這樣一步。但這裏沒有任何人,沒有其他人會知道。
“奴婢……”
“你是我聽雨軒的丫鬟,沒有什麼不可以。”
袁葉離很堅決。“我會讓王爺廢了你的戶籍,你不會一生都被人冠以妓女之名。”
她轉過身,咬住唇瓣:“在這之後,你想怎麼樣都可以,甚至是離開我都行。”
秋鳶沒有出聲,很久很久以後,方才開口道:“好。”
屋中無聲,因著屋外風大的緣故,更顯得臥室裏寂靜得透出一種絕望感來。小小的房間裏依舊張貼著紅色的窗花擺著旁人送的禮物,卻與坐在床邊的她們形成了一幅諷刺的畫。
三日以後,秋鳶因為打碎了孫絳老夫人最喜愛的一套茶具,被袁葉離當眾庭杖二十後,趕出了聽雨軒。她一件東西都沒有帶,最終隻是穿著那身衣裳,來到煙雨樓。洛三娘收留了她,此後幾乎斷了音訊。袁葉離再也沒有探問過關於秋鳶的一切。
白鷺和春燕幾次三番哀求袁葉離,她始終麵無表情,仿佛秋鳶犯下的是天大罪名。無論何人問起,她都隻是一句:“不孝乃是大罪,我永遠不會原諒她。”
隻有她們兩人知道,曾經發生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