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關於衛越辰,上一世衛晟雲沒能找到這個答案。

前生他輔助兄長,隻因兩人都是軍中出身,而前朝的大將軍,正是三皇子衛越辰的母家。淩太妃給不了他什麼建議,所以他選擇了這條路。以皇子之身支持對方,本來就不可能有個好結局。帝皇多疑,加之他手握兵權,最終的結局,不是被衛越辰暗殺,就是被衛越辰以借口疏遠,怎麼都不可能當個閑散的王爺。

可是當時他已中情蠱,蠱毒是厲害的東西,越厲害就越難以控製,最終影響到了他的定力。他選擇了這條路,戰神的三分理智尚在,他不停的替衛越辰擴展領土,對抗外族。這段記憶他記不太清了,如今他可能走一條更好的路嗎?

不是為君王賣命,最後分文不得,浴血戰場,卻隻能落得被衛越辰懷疑的可能。

他終究還是沒他想得那麼了解衛越辰。

放棄一切,到徐州城迎娶一個無權無勢家族的女兒,仍然不能讓衛越辰放開他的疑心,依然要將他召回京城。衛晟雲不是那麼天真的人,他隻是不夠了解自己的皇兄。

衛晟雲隱約知道那種阻攔他的東西叫命運,但從沙場上殺過來的人沒那麼信命。那麼,他能賭的,隻有眼前的衛越辰。

見他如此,衛越辰心中的那道聲音越發尖銳了起來,他於是隨之發出冷笑:“你的字跡,朕如果想要,有許多人會立刻奉上。”

是了,不是他,是朕。他是淩駕於所有人之上的皇帝,包括從前這個,十八歲就被人稱為戰神的,少年成名的衛晟雲。他鬥贏了,所以此時此刻,應該揮劍的人是他。一塊潔白無瑕的玉,就這樣生生被汙了顏色。

“那麼證據?”他看著他,眼睛裏是帶笑的,音調卻冷如陰風:“現在沒有宮人,可是出去以後,你要如何和文武百官交待,說我這個本來不願留在京城的閑散王爺試圖行刺皇兄,最終多行不義必自斃?”

衛越辰愣住。

他甚至說出了最有可能的借口,甚至反駁其中不合理之處。似乎因為知道自己不可能活著出去了,所以衛晟雲幹脆把自己想說的話說了出來。

“既然皇兄是這樣想,”衛晟雲漫不在乎:“那麼我不介意坐實了這個罪名。”

就在此時,衛晟雲掏出一個小瓶子,粉末在風中散開,如同沙子一樣白的藥粉迷了衛越辰的眼睛。他沒想過出去以後要如何,走得一步算一步,對於他們這些與閻王談判的人而言,多活一個時辰都是好的。

衛越辰立刻閉眼,可是他沒有站在原地,寶劍揮動,向衛晟雲背後劈來。衛晟雲手中沒有像樣的武器,一把不夠好使的短劍,可是他麵對的是一個沒法睜開眼睛的對手。衛越辰知道那是什麼,他們多年前共同行軍時,見敵方使過這樣的毒。

不能睜眼,一旦睜眼,麵對他的就是無邊血海與地獄。兩劍交擊,縱是夏日,卻如寒天的陰風吹入了屋中,刺骨的冰冷。衛晟雲兵器太短,而衛越辰體術有虧。一時打起來,竟是不相上下,勝負難分。眼看有一回衛越辰的眼睛將要被捅穿,極為難得的機會,衛晟雲卻最終猶豫了片刻。

隻是差那麼一點點,他就有機會置他於死地,就如同當日,太子被衛越辰所殺。可是太子沒有死,衛晟雲心中還是存了些許兄弟之情。

就如同當年,袁葉離弄到了落子粉,卻終究沒有下到華佳琪的安胎藥中一般。雖然這細微的差異,衛晟雲恐怕不會記得了。他收了手,這時衛越辰已然睜開了眼睛,他看著自己麵前的短劍,一臉驚詫。

為何他不殺了他?

在衛越辰的視角中,整個世界都快化作紅色,他已分辨不清,衛晟雲眼中那複雜的神情。短劍落到地上,發出輕微響聲,仿佛萬籟俱寂。衛晟雲沒有殺他,為什麼?行軍之人不會因血腥而遲疑,那麼……難道隻是衛晟雲後悔了?

衛越辰睜大眼睛,他不相信一個在戰場上廝殺的人會在這一刻軟弱。可能是衛越辰早已忘了,他們本來就是兄弟,雖不同母,卻是一脈相承的親人。而不是戰場上,腥風血雨裏即使已經投降也可能隨時反插你一刀的敵人。

衛晟雲退後一步,這時在牆邊的人已經是衛越辰,而不是他。皇帝終究還是疏於練習,天賦又不如自己的兄弟。他說:“皇兄……”他抬眼望了一下兄長所依靠著的牆,這恐怕是他最後一次喊他皇兄了。“君子不立危牆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