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直接送上天牢的人不多,衛越辰畢竟沒有全然失了理智,其中為了他們不鬧事,幾個在朝堂上可以說上話的官員,都被分開關押了。天牢中冷冷清清,雖曰天牢,卻始終是在地上的,陽光照入其中,能看到幾隻耗子,慌忙躲入自己打的洞裏。門口守衛森嚴,用的是上好的矛,若說一招取人性命,絕不過分。
若心被拖進門去,看起來就像個破布娃娃。這時還是日間,她看到天牢門口是一片光明。侍衛抬眼:“又來新人了?”
“是啊,是個宮女,皇後娘娘身邊的人。”
“皇後?”
“哎,我說岔了,現在已經不是皇後了。”
若心被關入牢中,侍衛們看了年輕貌美的她一眼,卻隻是歎了口氣。這些聲響,卻吵醒了同樣在門口附近的另一個人。
這天牢是有講究的,它由侍衛管,誰討好了侍衛,誰就能關押到離門口近的地方。雖然還是沒什麼用,但至少能見到陽光,還能和門口的侍衛嘮嗑兩句。
袁浦陽咳嗽幾聲,睜開眼睛。這牢房倒是大,他會說話,乞求侍衛們給他鋪了些好的稻草,然而終究抵不過在徐州城中,高床軟枕,還用著最精美的雪棠香,每日醒來時有人服侍穿衣。
人人都說,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可是現在他這個老人,也竟然差不多習慣這裏的生活了。一說,他不是從前那個好名好利的中書令。到了徐州城兩年,生活早已磨平了他心中的那點執著,也算是享著天倫之樂,日子悠閑雅致。其實,那樣也不失為一種樂趣。
也正因如此,他才能夠低聲下氣,求一頓飽飯,好些的稻草。
可即使這樣,他也有點熬不住了。他全然沒想到,女兒嫁到京城,成為王妃,會是禍事的開端。那晟王與葉離早有情在,他也沒有反對的意思。況且他唯一的兒子也在京城,兩姐弟還可以互相幫襯著,日子不算太難過。
可是,誰能想到,隻是一個麗妃,竟然能夠讓與袁葉離交好的皇後倒台,如今滿朝文武,恐怕有許多以後要來這天牢了。
當日袁浦陽進來時,曾問過一句那麗妃到底是誰,最後得出的答案是,宰相李琦的女兒。宰相是文派的,當日卻並沒有站立場,如今也成了皇帝拉攏的對象。他歎口氣,往常兩人一同在朝堂上站過,但現在卻是天淵之別。
長發灰白的老人起身,到門邊去拿起他的早膳。不過區區幾步的距離,但卻還是讓他腰肢越發酸痛的厲害,連挪動一下都覺得膝蓋在疼。他好容易坐下,然後看自己的食物。食物,也就隻能用這個詞語形容了。
袁浦陽歎了口氣。
隻有兩三個包子,並一碗白粥。這原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情,如果隻是夥食太少,那還能忍,餓一餓就過去了。然而事實,並非如此。
那包子是有餡兒的,菜肉餡,用的卻是魚肉,魚明顯已經死了許多天了才下鍋,菜更是不可入口。本來菜是應該剁碎了的,現在卻是幾塊菜梗,強行塞在包子裏,一咬,以老年人的牙齒根本就咬不動。
外皮總該是香的,有幾分麵皮香。然而袁浦陽卻咬到了這麵皮裏有粉粒,好像廚師從來沒有費工夫去磨麵。下了太多的鹽,整個包子難吃到了極點,他費盡功夫才吞了下去。
還有那碗白粥。和包子一樣,明顯是隔夜的,早已冷了,上頭凝起一層白皮,還似乎有點髒。喝一口,如果隻是水比米多的話那就算了,水泡著米飯某種程度上而言還是能吃的。但那水卻帶著一股臭味,如果不是它是透明的,都要讓人懷疑那是洗鍋水了。
米更是夾生,最後袁浦陽捏著鼻子將水喝光,米卻真的是咬不動了。
他歎了口氣,想起自己來京城的那一日。是皇帝下的旨,整個袁家震驚,周彩衣問有沒有辦法,但不行。送聖旨來的人說,現在後宮隻知麗妃,沒有皇後,而晟王也自身難保。他就這樣被帶回了京城,以這樣的方式。
衛晟雲自身難保,那麼他的女兒呢?
袁浦陽苦笑:那是他的女兒啊,再怎麼也是有親子之情的。他不奢望她能救他了,在這朝堂之上瞬息萬變,他比誰都清楚,哪怕你這一刻權勢名利一樣不缺,下一刻都有可能因為得罪皇帝而被下獄。
他看得通透,但這獄中的生活著實是難受。無數人被押下來之後差些就瘋了,大多數人都喊著要見皇帝,然而他們都是文官,當日就被嫌棄過,好容易留住一條命沒有被滅門,現在更遑論要離開。
袁浦陽心知,自己可能挺不過這一劫了。
今日午時的鍾聲敲響,誰也不知今日,朝中還有誰會被下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