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梅依舊一個字都沒有講。她低著頭,袁葉離瞧不見她的表情,隻能看見耳朵旁的鬢發有些散亂,夾雜著些許銀白色。袁葉離握著匕首,依舊沒有鬆開。這是把很實用的匕首——至少被人發現的時候,沒人看得出來這是哪家哪戶的手藝,更不可能知道用它的人的身份。
見血的匕首,本來就不該有任何裝飾。
因為代表流逝生命的血液,就是它最好的陪襯。
袁葉離立刻警戒起來:“這之後還有人,他們會來收屍?”一個挑眉,往室外看去,可庭院中空落落,沒有任何動靜。她這才鬆一口氣,“隻需讓你自己吃一口,那就夠了。”
聽見這話,張梅才掙紮起來,讓袁葉離有了點自己是在質問犯人的感覺。“老奴是被迫的。”
出乎意料之外,她沒有喊什麼麗妃娘娘會救她,或者自己還有家人之類的話。是這樣的,在宮裏待得越久,就越是見慣各種各樣的手段,像賴嬤嬤那樣的人,畢竟不多。“如何被迫?我沒有時間聽你廢話。”
張梅垂著眼:“你還是殺了老奴吧,老奴什麼都不說了。”
袁葉離一怔。就算她知道這可能是張梅拖延時間的手段(這世上有個詞叫欲擒故縱),也不得不留神在意。袁葉離轉念一想,微笑:“好,我這就殺了你,然後再問和你有關係的人也不遲。”
但同樣地,不是所有的欲擒故縱,敵人都必須領情。
“是麼?”袁葉離挑眉:“那好。”她轉過頭,“將這些東西收起來給我,我親手交給麗妃,對她說,張梅不想做這件事,然後來投奔我這個被囚禁的王妃了。”她的聲音裏帶著一絲笑意。
隨即張梅一聲驚呼,她喊道:“不要!”
袁葉離微笑:“不要什麼?”
“王妃求求你!不要將老奴送回麗妃手裏!”張梅一下子什麼都忘了,如果回到麗妃手裏,那她幾乎是沒有活命機會的!
袁葉離歎了口氣,看樣子她和華佳怡在宮裏的威脅力還不如一個麗妃。
不過無論如何,隻要有效就好。
袁葉離道:“好了,那麼,我已經知道你代表的是誰。”
她將匕首靠近張梅的脖子,這張梅半張著嘴,立刻意識到自己已經沒有利用價值了。她對敵人來說完全不重要,隻是個引出背後人的幌子而已。她立刻低下頭,麵若死灰。
“將酥餅和酒塞到她口裏,看看她反應如何。”袁葉離抬眼看著華佳怡。
梅花酥,梅花釀。梅蘭菊竹,梅是首要的。華佳怡有些膽怯,回頭看了一眼那碟子和那酒,倒了半杯,酒還灑了幾滴出來。燭光太暗,幾乎看不清是什麼顏色。然後華佳怡將白色的瓷碟擺在大腿上,將梅花酥撇成好幾塊,一塊一塊的塞進張梅嘴裏。
燭光一閃一閃,看起來好像馬上就要被吹熄。
然後,梅花釀從那人的嘴角流下來,滴落在衣襟上,一滴接著一滴,將濕了的區域暈染開來。袁葉離握著匕首,看著華佳怡蒼白的麵容,和詭異地發紅的雙唇。她張著嘴,眼睛睜得很大,而張梅發出一下下的嗚嗚聲,好像在掙紮。
作為一個要對張梅下殺手的,華佳怡也許太軟弱了些,但至少,她沒有鬆手。
這就是一個深宮女子能做到的極限,因為她知道這糕點本來是做給她的。如果張梅沒有害人之心,那麼這些梅花酥和梅花釀,就害不死人。
她很怕,但她拎得清。
華佳怡抬起張梅的下巴,注視著她的臉,張梅眼裏再沒了一絲光亮,看得華佳怡心口泛酸。
終於在兩樣吃食都咽下去之後,張梅倒在了地上。抽搐了一下腳,往匕首的方向倒。袁葉離盯著她。這世上沒有那麼多,吃一口就會死的毒藥,但要殺的人如果是華佳怡,那麼用上有用一點的毒藥,也還不算稀奇。
再是抽搐幾下,看樣子張梅已經失去了意識。
過了很久,夜裏寒冷得緊,袁葉離用擦亮的火柴,再次點燃了燭火。然後一個回頭,伴隨著華佳怡的小小一聲驚呼,袁葉離看到了七竅流血的張梅。她嘴裏還有一點點吃食,那梅花酥本就是熱的,香極了,還能看到嘴角沾上的粉末,一定是香香軟軟的糕餅,其中還下了糖粉。
可是現在,地上暗紅色的液體,讓這一切都不再誘惑。
她跪下去探張梅的氣息與心脈。
然後道:“她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