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著一次是他的師傅,前來問他到底要不要走。他是個聰明的,平日也喜愛讀書,回答師傅問題時又大膽,常能將一些旁人隻有模糊概念的事情說出道理來。這樣三番幾次,師傅就對他另眼相看,時常課後將他留下來詢問。

平日母家對他總是說不上什麼,至多就是幾句要聽學堂先生的話而已,對他平日仔細在處理的事情,也幫不上幾句嘴。他素來和姐姐與娘親不親近,就是因為覺得無話可說。但袁辰玉也知道自己用功,多問一問父親。

如今,這一切都沒有了。

他不是盼望著依附旁人的弱者,卻也清楚,師傅若是逃離京城,謝家又不可信,姐姐身陷局中不知現在心性如何,他就隻有他自己。不,甚至自己的一雙手,都是有些多餘的,因為不知明年開春,是否還會有科舉。

科舉的事情不是一刻既定的,許多準備功夫,如今已開始了,但開始準備,永遠躲不過皇帝的一句打斷。誰知道陛下現在會如何麵對他們這些很有可能入朝的臣子,會是拉攏,還是一並殺了?

在這一點上,袁葉離和袁辰玉的想法,出乎意料之外的達到了某種一致。

袁葉離在試圖蒙騙麗妃的時候,說過一句話。說衛越辰是借由麗妃之手,毀了朝廷上自己看不過眼的那些人,然後等到明年科舉,再招一批新血進來。這話完全不可信,也就是糊弄一下她而已,除非腦子裏有坑,都不會相信這種說法。

這個念頭就在袁辰玉心中一閃而過。可是架不住一個人絕望的時候,總是要找根繩抓住的。雖然隻是一個極微小的可能——但若僅僅作為諸多可能性之一,足夠讓他動搖了。

可是如今……

袁辰玉凝視著馬車上的刻印。

洛家。這個姓氏和這輛馬車的樣式,袁辰玉是認得的。洛家前朝曾出過貴妃,可是如今在朝廷中也不算說得上話。袁辰玉之所以會知道這點,是因為他在王府見過這輛車。特別的不起眼,那時袁辰玉前去王府,見到這輛車離開。

後來也聽父親說過,文臣之中有個年輕的三品官叫洛塵,生得極好,據說洛家的男女,外表都不錯,而洛塵尤甚。這些事情隻有袁辰玉一人知曉,他是藏得住事的,不會告訴別人,這個人曾經去過王府,又與自己的父親交好。

畢竟說到底,誰知道洛塵那一回去王府,是要做什麼?

隻不過袁辰玉多了個心眼,記得那回之後不久,袁浦陽就辭官去了徐州城。這樣一來,袁辰玉對洛家的好奇心就重了一些。可是他到底是個謹慎的人,之後又忙,那段時間京城是風平浪靜,但事情也不少。

漸漸的,他就忘了洛塵這個與他半點不相幹的人了。真以為要參加科舉的人能閑得到處勾三搭四啊?

“公子是否要上車?”旁邊的小廝一句問話,將袁辰玉強行扯回了現實。

車上肯定是沒有人的,問也不過是暴露了自己的底牌。於是袁辰玉一個字都沒有問,直接就上了車。

中途沒有綁匪劫殺,沒有黑衣人偷襲,沒有拐往哪個不可知的方向,很快就到了城郊一處宅子。這處宅院不起眼,可它招牌上寫著一個洛字。不是洛家,卻也是他們名下的府邸。

小廝推開了門,繞過幾個彎就是主屋。袁辰玉看到一個人站在那裏,真可稱得上當年先帝誇洛貴妃的那句‘洛水神仙’。那人眉眼間自有一股風華,麵上自然不施脂粉,然而一身風骨,渾然天成。倘若離得遠些,都會覺得他不似是世間會有的人物。

沒有用上風華絕代,已經是對一個男子的尊敬,因為這個詞對男人不好,‘男生女相’可不是什麼好詞。

不愧當年殿試一言驚四座之名,洛塵足夠優秀。也難怪是這樣的人,能夠在洛家已經差不多敗光當年洛貴妃給他們剩下的優勢時,還能在及冠之後數年就當上三品官,如今在朝堂上還能穩住腳步。木秀於林風必摧之,這話沒錯,可世間總有例外,而如今的例外,就是洛塵。

袁辰玉隻是上前行了一個男子的抱拳之禮。

“家父曾經提起洛大人,小子這廂有禮了。”他淡淡的說。

隻是……為何洛塵會與衛晟雲,一個將軍之間有牽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