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葉離翻開信的第二頁,這封信有點厚度,卻沒有一件信物。簡簡單單的幾張信紙,卻隔了很遠很遠的距離。衛晟雲行文,典故素來不多,隻求說清情況,就連詩詞歌賦,也少有堆砌痕跡。所以,於普通文人而言,不多的幾張紙,對衛晟雲來說,已然是繁複至極。
齊國風行的是華麗複雜,堆砌典故成語,恨不得將肚子裏那幾滴文墨,都掏出來給人看的那種風格。走簡潔風的不多,能簡潔而言之有物的,更少。可以說,倘若衛晟雲當初少年時不是到了軍中,而是跟在禦史手下,學學怎麼一句話噎死人,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雲望山一戰後,衛晟雲在軍中就越發順利起來。
他在軍中名望本就不低,而且不是繡花枕頭,是實實在在打出來的威名。如今成了副將,雖然比之從前還差了一些,但終究不再是那毫無實權,在戰中半句話都說不上的小兵了。倘若不是如此,還不會有後來發生的事情。
一切都是有跡可尋的,隻是沒人能看見。
衛晟雲信中寫道,當初軍中之事,嚴卓就隱隱有了要將事情交給他和副將的意思。後來一場戰役,嚴卓戰敗,死在敵人的亂箭之下。那箭射得不深,可是帶毒,是敵方主將最後的苟延殘喘。
他一驚,隻能頂上了前頭,指揮著軍隊往前補位,不至於滅了士氣。等得回到營裏才知道,嚴卓已經沒救了,隻剩下那麼一口氣。
嚴卓所以會讓賢,不過是因為,朝廷中的局勢。衛晟雲這才知道,京城如今已是一片亂象。衛越辰倒行逆施,得罪諸多文臣,這些事袁葉離都知道,這時候隻不過是再看一遍。所以外地叛亂越演越烈,甚至到了不得不派大軍鎮壓的地步。
這些消息,卻是非為官者,一概不知的。
而外地亂起來的消息,也幾乎沒有傳到京城裏。各地之間通訊,那從來是皇親貴戚,和上流階層才玩的高檔玩意兒。隻除了一個例外:各地商人,也開始逃離齊國——他們是商人,商家的消息到底是靈通些的。然,卻是因為貨源與交易上問題,商家對政治上事務,是半點不知的。
此二項,讓整個齊國陷入了一片混亂,如今反抗軍勢大,缺的,隻不過是時間。
衛晟雲聽得心驚。
他說想不起前世,麗妃到底是出了什麼事情,所以才會讓今生的局勢如此,但袁葉離卻記得。前生麗妃和淩太妃一樣,都是病逝的。其實此事並不重要——反正麗妃迷惑了君皇,已成既定事實。
袁葉離接著往下看。
自打接了軍令,情勢就越發危急起來。因著地勢的緣故,孤軍深入本就危險,這時更是內外夾擊,既有反抗軍在外,京城又沒有援兵來。於是衛晟雲就調來了自己的親兵,信中卻是沒有說,到底他是因何才將人調來。機緣巧合之下,與反抗軍聯合,搭上了寧王一條線,後又找上了徐州城。
信中敘述是衛晟雲固有的風格,他一貫重視過程,這點倒不像是普通的將軍。一般人都會以為,將軍一定是個打贏了就不管其他的性子,然而衛晟雲終究更像個謀士,知道每一個細節,都可能影響結果。如此這般,總結起一條連貫的線來,最終結果自然是簡單明了。
屋中沒有紙筆,袁葉離就沾了茶水,在桌上算起時辰日月來。
徐州城?
那仿佛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卻又近得叫人吃驚。
衛晟雲在徐州城裏留下了自己的暗樁,那是袁葉離也知道的。然而這些暗樁,如今到底發展到了何種地步,袁葉離卻不甚清楚。就算發展得好,也不會對官場上的事情有任何幫助,要知道,那可是商人。
然而卻沒想到,徐州商賈發達,卻是在軍事上幫上忙了。
衛晟雲將這件事明明白白地寫出來,那定然是有了結果。信中平順地寫了與徐州城中人搭上線,尋了路子暗地裏將資源運過來的事情。如此,反叛軍的消息真正算是傳入了徐州城內。
徐州城格局重洗,那些新上位的商家,就算不感念於晟王(這是正常的),但也抗拒不了,晟王奉上的消息和恩惠。商賈消息靈通,一查探豈有不知京城內亂的意思,得了這個消息,就知道往後或許能發一把戰爭財。加之衛晟雲許以重諾,倘若事成,必然廢了商人不得參與科舉一規,這對他們來說,豈不是大大的好事?
袁葉離不知當中費了多少周折,總之如今……看樣子,如今他們是隻能走以下克上、建功立業的道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