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個王妃,若是誠心誠意想法子為難雲嬤嬤,那才當真是掉價。

可是門外的雲嬤嬤一聽,心中卻是不忿起來。她一個宮中老人,自然不會如此沉不住氣。可袁葉離不知道的是,雲錦嬤嬤自從太後逝世,就處處被各方人為難。以前在宮中結下的梁子,如今見太後不在了,都找上門來。

這樣一來,雲錦嬤嬤不由得就急躁了些,如今聽還要等半個時辰,心中就不耐煩。人越是浮躁,就越是藏不住事,藏不住事了,麵上表情就能看出來。

景月看著雲嬤嬤,好心地說了兩句話:“嬤嬤放心,王妃不過是心中意氣,並非當真看不起嬤嬤。”可就算是這樣說的時候,也是聲調平板,仿佛不會說話似的。可見這姑娘並非呆呆懵懵的分不清形勢,心中都是清楚的,不過都藏在心裏而已。

她是好心,可這話落到雲嬤嬤耳中,就隻剩了一句“王妃不待見她”。

她更是氣得直冒煙,可奈何這是她唯一的活路,她不得不在門外等著。這下子,登時將自己氣了個半死不活,而且在凝香堂裏,也沒有地方讓她發泄心中的一股氣。

袁葉離則在房裏,寫了好幾封書信,卻又都丟掉了。她一直跟著謝箐,學來的都是些抒情的筆法,若要她像是衛晟雲那樣,簡單說清情況,也是不能的。她寫這信,也不是為了送出去,不過見了對方如此寫,又想學一學,將最近發生的事都總結起來而已。

雖然說一法通萬法明,袁葉離不至於不會寫,可這樣寫起來,竟然有些不順手。

一張張信紙丟掉,很快半個時辰到了。景月將雲嬤嬤帶進來,然後退了出去。她心裏拎得清,知道兩人之間的對話,必然不需要人聽。

直到門合上了,袁葉離才從書桌前,回過頭來看雲嬤嬤。

雲嬤嬤老了。

這是袁葉離唯一的觀感。

她臉上的皺紋添了許多,臉上的肉像棉花,隨著表情一顫一顫,頭發多了銀白,身上消瘦的厲害,衣裳是不稱身的。簡單四個字,老態畢現。雲嬤嬤跪下再站起,都好像能聽到膝蓋響起來的聲音。

這宮牆內,就沒有多少老人。本來宮中求生就不容易,被殺的比自然老死的還多。而但凡活下來的,都爭取著早早出宮。也有那得了些臉麵的,袁葉離卻是沒有見過他們老了以後的模樣。這些老人,在宮中若是無權無勢,是難以生存的,許多活他們幹不了,又被年輕人看不起。

更多的,在屋中一根繩索了結了自己,最後也不過是多一具抬出宮去的屍體。

袁葉離開口:“你跟了太後很久吧?”

這樣莫名其妙的問話,雲嬤嬤卻是笑了。眼角細紋與臉上白肉擠出一個難看的弧度,瞧見都覺得口裏帶了苦味:“奴婢是太後的陪嫁宮女。”

從太子妃,到皇後,到太後,雲錦跟著她,一生一世。

袁葉離點點頭,這事在宮中稍微打探,就能打探出來,不必懷疑。她道:“你今日來,所謂何事?”

雲嬤嬤道:“王妃果然是直白人。既如此,老奴就直接說了。”

袁葉離看著她,這個老人,還能說出什麼話,掀起什麼風浪來?卻聽得雲錦道:“陷害王妃,不是太後自己的意思。”

簡簡單單兩句話,卻讓袁葉離吃了一驚。她沒有出聲,卻顯然是讓雲錦繼續。

雲嬤嬤道:“給王妃的那一瓶藥,確實就是麗妃的所作所為,太後不會騙王妃的。”說話說的慢悠悠,“隻是後來,麗貴妃找到了奴婢,讓奴婢給她作證,陷害王妃。這件事,卻是與太後一點幹係都沒有的。”

她一句一句講,這麼聽來,似乎是有幾分道理。

袁葉離依舊沒有表態。

雲嬤嬤繼續:“王妃是否也覺得奇怪?當日之事,太後全然沒有出麵,而且一直隻有奴婢的證詞。那是貴妃讓奴婢說的,一字一句都與她配合過了。”說著說著,這老人竟然伸手去擦眼淚,也看不清她是否有哭出來。“麗貴妃勢大,當時太後又已經病重,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隻得應了她。”

這話也似乎挑不出錯。

麗貴妃勢大,若說強迫她如此,似乎是說得通的。

“可太後一去……”雲嬤嬤跪下磕頭。“還望王妃,給奴婢一條活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