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從前他待著的地方,而且從來無人覺得這些是錯的。衛陵川知道,這些習氣,還會一代一代的傳下去。他無力阻止,也不想阻止。人,總是好麵子的。衛陵川上位,那又如何?沒有他們,還會有旁人。

衛陵川知道,他不過是這天下間的一條賤命,死了就死了,在乎的人隻有他自己。他明白他的死,並不會讓人覺得自己可憐,要是讓人聽見了,恐怕還會有人覺得,他不過是太過軟弱,連太子之位都坐不穩。天下從不缺說風涼話的人。

所以他不猶豫,不軟弱了。衛陵川的想法,已經成了:既然旁人都瞧不起自己,那就幹脆不要臉麵,能害一個是一個。橫豎他遲早要死的,而且像他這種沒有絲毫優點的人,活在世上不過苟延殘喘。

人人算計,最終都是為了自己。隻有一個衛陵川,已經被折磨得自信掉到了穀底,開始覺得隻要自己能捅對方一刀,那就算是掙了。所以做事才那麼的不留後路不要命,不是因為他堅信自己會死,所以才顯得那麼的不在乎。

反正都要死了,還解釋那麼多是不是在浪費時間?

反正都不能活了,那還給自己留後路幹什麼?

血色戰場,以往最仁慈的太子殿下,總是隻能看到人心善良的那麵,想不到人心的惡。多年曆練,衛越辰一劍將他刺到了穀底,這一次他再也看不見半點人心的善。過大的落差,讓他渾然忘記了以往過的是什麼日子,見過的那些好人,又統統不在他身旁。沒有人能勸他,終於讓衛陵川對這世間失去信心,連看人的眼睛都帶著一層血色。

從前旁人遞給他一本經書,他會笑著道謝。如今旁人不管遞過來什麼,他都懷疑那是在害他。

站得越高,摔得越慘。

於是他再也無法信任這世間任何一個人,包括他自己。

衛陵川看著寧王妃,知道自己從前大約也和她們差不多。善惡還不到他來分,寧王妃也不到他來懲。他隻是覺得,時機到了。隻是可惜了,這是個和自己很相像的人。

口中道,“多謝寧王妃關心……”拖長的語調,一瞬間像是回到了從前的樣子。然後,一劍封喉。

劍是用來自保的。

他不浪費。

寧王妃沒有死在戰亂中,而是被自己的同謀害了。

“你的仇,我會幫你報的。”

簡簡單單一句話,渾似從赤色傷痕中拔出,銀白鋒利吹毛斷發的利刃。

衛陵川雙眼望著那未說一句話就倒下的女子,慢慢回劍入鞘。他從來不是不會使劍的,隻不過是不如旁人罷了。不如旁人、不如旁人……他的好父皇啊,就此打壓了他這麼多年。剛剛那一句話,他也不過是自欺欺人吧?用來掩飾自己的過錯和罪惡。

這世間沒有多少惡人,是隻禍害自己的。

他站起來,推開門。造工差劣的門板,發出吱呀一聲,門檻還掉漆。過往他何曾看見過這樣的門,而如今不看,卻不是因為看不上,而是看得太多。他站在門前道:“處理了吧。”

副手稱是,同樣的幹淨利落。

戰爭中,誰還會計較誰不在。而且遍地的人命,也無人會來追究,那個自己在乎的誰誰誰,是如何死掉的。記著都是折磨,因為消失不見了的人,如果不是就此死去,十八年後又一條好漢,那就是已經叛逃,為著一條命放棄了自己的過往。

除了背叛者,沒有多少人意識得到,背叛這種手段是自傷八百傷人一千,當背叛者撇下了過往,那就是連著命一起,將情分和罪惡都撇在了那片土地上。人心是肉長的,無論找多少理由來粉飾,依舊會覺得心酸。而最後,背叛成為習慣。

它沒有盡頭。

心頭肉足夠人挖下去多少次?你往一個遭受過鞭刑的人身上掐兩下,他還會不會覺得疼?不會的。

衛陵川知道自己沒多久好活了,他也不奢望活多久。他走去宅院,命人收拾。倒是將一爐子的香都搬回去——這是寧王妃的東西,如今人沒了,自然就可以搶了。

不過不知道是誰將這香給掐了,這香可是有毒的,如果它還燒著,寧王妃可不敢進屋。

就在回到軍營裏時,有人來上報。說抓住了一個女子,看模樣衣著像是齊國人。

衛陵川皺眉。齊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