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暮紫進門後,開口就是一句:“多年不見了。”

她的表情卻是生冷的,一雙眼睛裏沒有笑意,於是袁葉離隻是微笑,“是啊,多年不見。”

在這寬敞的屋子裏,兩人相對而坐,周圍沒有一個仆人。陳暮紫暗下猜測:難道今日要說的,是什麼秘密不成?

這想法很簡單,一個人屋裏沒有仆人,卻又坐得規整,會給人以一種怪異感覺。要麼就是這屋子裏的主人家,一個仆人都買不起,要麼就是她要談的事情,不允許有仆人在。陳暮紫出身三教九流,她自然而然地選擇了後一種。

她隻是謹慎地點點頭,喝了一口茶,茶是熱的,卻沒到冒著熱氣的地步。她道:“袁姑娘今日相約,不知所謂何事?”

她這話說得並不奇怪,如今袁葉離梳的是少女發髻,她隻能這樣稱呼她。若她梳的是已婚婦女的發髻,那就要稱王妃了。——不,王爺早喪,且她地位尷尬,如今這樣做,莫不是為了與那位王爺撇開關係?

她一邊推測,一邊轉動茶杯。

這屋子裏一切,莫不精致好看,她一進來就注意到了這點,既然有這些銀錢,想必不在京城,也能過得不錯,為何偏要回這是非之地來?

不過她對這些仁義道德之類東西,並沒有什麼想法。而且,從她們見麵之日起,袁葉離就已經深陷局中,她沒必要去深究這個,沒意思。

袁葉離終於開口,“不知這屋裏東西,如今在京城裏價值多少?”

她抬眼,看著陳暮紫。這個女人變了,過了這麼些日子,不再是那個有利益就撲上來的人,但卻依舊保持著自己的本性。她如今初到京城,其實境況並不如陳暮紫所想的好。

下船以後,她帶著聞墨到了京城中的一處偏宅,如今她與衛晟雲都是身份尷尬之人,但衛晟雲早已預想到她會醒來,在當初離京時就已安排好路引,如今進城來,也還無人知曉。

她們回到京城,隻有一個理由,因為聞墨。她如今唯一能夠聯係上的就是陳暮紫,不在她從前呆過的那個圈子裏,而且是她有信心說動的。幫助人是一件很奢侈事情,但既然她要做,那就盡可能做得好一點。

而將人引來,就已經成功了一半。

她依然記得聞太師在京中地位,當初衛晟雲帶領叛軍回到京城以後,他們曾一同商討朝中官員,升遷抑或其他,她都曾和衛晟雲說過。所謂和平不過表象,衛晟雲上位以後,就已經罷免了一批官員。

後來聞太師離京,稍微想一想還是能夠想清楚,但所謂推測,永遠不是實情。

陳暮紫訕訕一笑,神情卻還自在,“姑娘選的東西好,我買不起。”

袁葉離自然知道這是客套話,她清一清嗓子:“那封信呢,如何?”她的尾音上揚,像一隻貓,卻又平和不惹人討厭。

他們倆說話,就沒有什麼客套不客套的道理,但當陳暮紫在繞彎,也就是說她不願回答這問題。袁葉離也不著急,你底下再著急,麵上也別露出來,不然商家就要叫你吃虧。

陳暮紫這時候沉默片刻,“大恩不言謝,陳某謝過姑娘厚禮。”她說話十分婉轉,意思就是滿意了。

“既然如此,我就放心了。”袁葉離微笑,和適才的陳暮紫像一麵鏡子。

人們說話,若要繞彎,自然有許多辦法;因為許多人好麵子,顧忌的東西又多,要叫她們一句句說實話,幾乎等同與虎謀皮。

簡單一點說,就是有被害妄想的人說話都複雜。

袁葉離則不打算了,她說話很簡單,不是因為覺得對方招惹不到自己,而是因為在她看來,她已經半死不活了。一個中蠱的人活不了多久,她隻是想盡可能為聞墨多做一點事情。

於是她道:“那你是否知道,這屋子原本是誰的?”

聽到這裏,陳暮紫眼神一沉,真正成了暮黑。她查過的——這屋子屬於聞家,聞家從前是京中世家,但後來離開京城,這屋子就是他們的產業之一。她當時從未在意過這一點,如今袁葉離卻主動提了起來。

她說:“我知道。”

隻是最簡單的回答,因為她說不出更多的話了。

她低下頭,看著茶杯裏的自己,一雙眼睛垂著,這個女人日日操勞,臉上已經有了衰老的痕跡。她的衣裳精致,眼神卻空洞無物。袁葉離道:“那麼,不知陳老板能否回答我一個問題?”

這樣步步迫近的對話極有壓迫性,絕大部分人在無法離開時候,會想要逃避。這隻能說明一件事:她知道與聞太師相關的事情。

“好,”

“如今我想找回這棟屋子的主人,若是陳老板願意幫忙,那就再好不過了。”袁葉離道,盡可能放輕鬆表情,隻將話題聚焦在這間屋子裏。因為她不想暴露聞墨的存在,卻又想幫她查探與聞家相關的一切。

這說起來簡單,做起來卻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