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他仿佛回到了那個血染天色,戰意不絕的戰場。
戰爭與殺伐,這個男人最適合的,依然是戰場。即使劍刃已鏽,劍柄斷折,劍鞘蒙塵。衛晟雲揮著一把鍾靈毓秀的碧玉劍往前殺去,那青綠的顏色是仿佛遠古雕琢而來的清臒利落。
他們喊著:“不可能!他明明傷得那麼重!”
明明?
隻要是一個見過足夠多風景的人,都知道這世上並沒有什麼理所當然。可是即使他們不相信,真相已經擺在了他們眼前。他們沒有時間去猜測,那個所謂的強大對手還能對付他們多久,劍刃已經斬刀了眼前。
山寨中的土匪,騎著馬的都掉下馬去;沒有騎馬的,倒在地上被馬蹄踐踏而過;而他手中的那一把劍,未曾落空,揮過之處,無不濺血。
很殘忍的兵器。
但卻能讓他在一次次逆境中存活下來。
衛晟雲聽著耳畔震耳欲聾的尖叫與哀號,看到山上的火焰樹影,回頭看到已經一片空曠的山路。他們甚至沒有打一個照麵,隻是看到那柄武器,袁葉離就已經知道逃出來的人是他。是啊,默契,一個在此時此刻甚至顯得諷刺的詞語。
他沒有看她。
土匪已經開始四散奔逃,剩下的一些頑強抵抗,為了他們的山寨和寨主。衛晟雲孤身迎敵,半身染血。他勾起唇,露出一抹仿佛惡鬼一樣的笑。因為他知道,有他在這裏,她就已經算是安全了。
他如果死了,她或許也能過得很好吧……他想。
而在他身後,袁葉離與聞墨已經逃下山去。
她沒有回頭,不曾多問,僅僅是繼續往前。因為這是唯一她想做,也一定要做的事。因為遠離山頂,空氣一下子清新起來,她好像能聞到枝葉舒展的味道,但剛剛的血腥卻依舊在指尖揮之不去。
聞墨又害怕了起來,她低聲問道,語氣猶豫:“你……他……為什麼不停下來?”
袁葉離隻覺得十分好笑,她反問:“為何要停下?”
在狂奔之中,耳邊有碎發拂過,她卻沒有去整好她。能夠聽到耳畔呼呼的風聲,聽起來是那麼爽快,在這又深又涼的夜色之中。袁葉離的袖子都吹了起來,裙子不是勁裝,她能感覺到自己的腿在隱隱約約的發痛。
但都沒有快感來得深刻。
快感是世上最難以描述的東西之一,因為它來去匆忙,根本就無法抓住,更枉論述說。袁葉離卻忽然明白,為何有些人能夠過著在戰場上廝殺的生活。也許他們不是心甘情願的,但它確實能給人帶來一些實質的享受。
刀劍弓箭,全部都是幹淨利落的東西。
聞墨愣住了,說不出話來。
她覺得他們兩人縱然並非感情深厚,但關係也定然十分深刻,所以才會這樣說。但袁葉離的想法,和她根本不同。在她的概念裏,遇見了男人就該跟上去,而不是兩人分開,繼續逃跑。
她甚至沒有意識到,這是一種依賴旁人的想法。
袁葉離搖了搖頭。
她和聞墨,終究隻是半途遇上,根本不是一路人。她不明白,如果有敵人來了,那就一起逃;如果其中一個逃不掉了,那有一個人活下來也好;如果真的兩個人都逃不掉,那至少要拚死掙紮,不可能束手就擒。
放棄很容易的,但是他們不會。
想到這裏,袁葉離心中忽然覺得有什麼動搖了起來。
如果他逃不掉了,他就會讓她逃……那麼,如果場景倒轉過來,能夠逃掉的那個人是他衛晟雲,她還會像現在這樣堅定嗎?
最後,她發現,她沒辦法下決定。她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
但不論如何,她總是要繼續逃的。
繼續往山下而去,已經奔跑了很久,他們卻依舊沒有看到太陽。山中九曲十三彎,又是濃霧,霧氣未散,他們就仿佛在山中繞圈。不是隻要攔住了山寨中人,就一定能逃得出去。
火勢蔓延,鳥散獸奔,整個山中一片驚惶的哀號。
袁葉離早已分不清,哪一條路才是對的。霧氣太濃,環境太差,她已經沒有時間猶豫,沒有那個鬼功夫去想哪一條路最快。她隻是憑借著直覺,一路往山下奔去。事實上,山中有起有伏,根本就分不清什麼時候是在往下。山路之中,並非一路都是斜坡的。
她繼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