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亦真想起方才的情形還心有餘悸,如果不是他……
她未答,卻抬起眼靜靜打量俞宸,他明明應當是自己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人,可許是太久未見,竟還如方才看他第一眼一樣,覺得陌生。
兩人在車中靜坐,外頭侍人在搬她的嫁妝。俞宸在她對麵坐的挺直,背微微前傾,手輕搭在膝上,雖看得出年紀尚輕,卻露出些與麵容並不相符的不怒自威。
一身淺檀色錦袍,頭上帶著玄色交翅紗帽,帽窄長兩翅交在後頭,更顯得他麵容俊逸挺秀。長長的眼睛眼尾的睫羽微垂,與修長的眉在白淨臉上共同畫了兩道明山秀水。臉不再似小時秀氣柔和,多了幾分利落。這衣裳雖故意穿的沉穩,可他身姿挺拔纖挑,倒襯得這衣裳別有一番雅致味道。
到底此去經年,他和她舊憶中的模樣不一樣了。
當年亦真與俞宸分別時,他不過十五六歲,還是少年初成模樣,如今五年過去,他自然長大了許多。
可這幾年,攸寧去湘洲看過亦真兩次,雖也每次見攸寧又長高了,可依然是她熟悉的樣子。如今俞宸卻讓她覺得,眼前的男子雖和那少年是八分模樣相似,卻竟好似不是一個人。
俞宸似乎看透她所想一般,略帶不悅眼神掃了回來,馮亦真便覺有些不自在垂下眼去,卻意外見到了那封和離書,不想他竟然替她要了這個來,心內更五味雜陳,輕聲開口道:“宸兒……”
俞宸抬起眼不冷不熱看著她:“不要這麼叫我,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馮亦真卻還未察覺有什麼不對,當他賭氣一般,隻好喚道:“好,俞寺卿……”
俞宸卻更幽怨看過去,馮亦真有些無措,俞宸垂下眼落寞開口道:“子闌,我的表字。”
馮亦真點點頭,又看他道:“子闌,今日多謝你,這個……”亦真指了指和離書,“我收起來吧。”
俞宸手指一動將其又塞進袖子裏。
“我幫你保管。”
馮亦真有些不明白,這對他有什麼用。
“子闌,你還是給我……”
俞宸卻認真盯著她緩緩道:“阿姐就隻在意這個,經年未見,卻一句也不問問我過的好不好。”
馮亦真被他說的有些愧疚,不過覺得這時落淚卻顯得虛情假意一般,勉強咽下淚意勾了勾嘴角道:“少年得誌,如願以償,還有什麼不好呢。”
俞宸沉默片刻,似是疑惑又似譏諷一般低聲道:“如願以償?”
亦真不明他為何如此神色,他少時便極用功,後來金榜題名可不就是如願以償。
俞宸卻又反答了她上句話:“回家再給你。”
回家?亦真愣了一下。在她離京之前他還是住在馮府的,可如今他應當早搬出去了吧,這樣說應該隻是一時順口,亦真點點頭。
如今和周殷南再沒瓜葛,亦真也不用再回城外寺裏去了,她許久沒見親小弟攸寧,自也是十分想念,便想先回馮家住,至於日後,也隻能日後再說。
俞宸見她不說話,往前更加靠近她一些,卻帶些笑的盯著問她:“我幫你離開了他,你拿什麼謝我。”
馮亦真卻不安起來,都不知道自己是該待他親近些好,還是該按他如今的身份對他客氣些。
馮亦真避開他目光,對他道:“子闌想要我怎麼謝,隻要我給的起自然舍得。”
俞宸卻又追著她目光,認真卻有些試探問道:“當真?”
馮亦真更覺說不出的不對勁,忽然馬車一顛,亦真一時不防差點摔倒,俞宸趕緊扶住她,她坐起來手往旁邊扶碰到車窗簾子,不經意往外一掃卻看到外頭東城的明月樓。
這不是去馮府的路,而且和去馮府南轅北轍。
別的倒還好說,這明月樓前的大樹是再怎麼不可能跟著換位置的,馮亦真實在覺得不對,趕緊問他:“怎麼不是去馮府的路。”
俞宸卻驚訝看她:“為何要去馮府。”
馮亦真更有些詫異他這樣問。
“自然是要回馮府的,我剛回金陵還沒有他處落腳。”
俞宸卻與她道:“是我把你帶出來,你自然要跟我回去,而且我早就……”
馮亦真覺得他這話十分不妥,可怕說的太直白傷了他麵子,他自小心思細,便解釋道:“如你所說,你也不是小孩子了,真姐姐知你是好意,可我們也應當避嫌。”
俞宸卻哂笑道:“有什麼好避嫌的?你怕別人說什麼?別人會說我們什麼?”
他這麼大歲數怎麼可能不知道別人會說什麼,亦真再支應不過,便幹脆直接問他:“子闌,你究竟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