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影模糊。
庭院中的石桌上,少年獨自靜默地坐著。
他聽見後院少女的嬌聲此起彼伏,樂此不疲。
而她們都以為,廷哥兒聽不見。
“這湖心島的院子太舊了,哥兒為什麼不肯換到蘅君院住呢?”
年紀最小的紅杏一麵收拾屋子,一麵問著顧媽媽。
顧媽媽因為自小照顧廷哥兒的關係,如今儼然成了這一群新來的小丫鬟們的主心骨,什麼事都要問她。
她顯然一時還有些難以想象,自己從廷哥兒身邊的老媽子,成了一個能管這麼多丫鬟的主事。
“哥兒心裏掛念著三爺哩!這湖心島再破舊,那也是三爺在的時候親自安排給廷哥兒的。哥兒孝順,這才不肯離開。”
顧媽媽不懂廷哥兒的心思,隻把他應付老夫人的那一番話,照舊說給了這些丫鬟們聽。
那幾個丫鬟聽了,紛紛誇讚起廷哥兒來。
“哥兒真是個孝順的人,想必待咱們下人也會很好吧?”
“哥兒真耐得住性子,要是別人聽見能換個好地方住,肯定忙不迭就去了!”
“哥兒吃苦耐勞,將來一定很有成就!”
……
她們自打來湖心島的那一刻,命運就和廷哥兒捆綁在了一起。
廷哥兒好,她們自好。
故而她們不遺餘力地誇獎廷哥兒,盼著他將來能好。
顧媽媽聽見這些話,心裏很是歡喜。
她一麵感慨這些丫鬟真乖巧懂事,一麵又暗暗擔心。
廷哥兒不肯離開湖心島,對他們這些伺候老了的人倒沒有什麼。
隻怕這些嬌滴滴的小丫頭,嫌棄這裏破舊又偏遠,若是住不慣怎麼好?
好在石榴是個懂事有分寸的。
她是莊婉儀選出來的通房丫鬟,地位自然比其他的丫鬟高一些,年紀又最長。
照理來說,她是最該挑剔的一個。
可她什麼都不挑,給其他的丫鬟起了一個好表率,眾人自然都不敢對生活條件有什麼怨言。
住哪裏是次要的,重要的是,廷哥兒已經上了老夫人的心。
那麼想住在好院子裏,還不是一句話的事嗎?
顧媽媽看得很是滿意,對這個石榴讚許有加,也願意讓她盡早在廷哥兒麵前熟悉起來。
“哥兒大約在院中賞月吧?你去端盞熱茶去,仔細哥兒著了風。”
如今已是深秋,天氣越來越冷了。
湖心島因為在湖中,四麵空曠臨風,會更加冷一些。
石榴心中歡喜,自知這是獲得了顧媽媽的肯定了。
她便端起了茶盞,想了想,又命一個小丫鬟捧著披風,跟著她一同朝前院走去。
廷哥兒早就聽見了腳步聲。
那是極其溫柔緩慢的腳步,一步一步,似踩在棉花上頭一般。
與之相比,她身後那個腳步聲,就散漫隨意得多。
他的嘴角微微揚起。
這麼些年來,因為他的聾啞,在他麵前恣意輕慢的人太多了。
旁人都覺得,他反正也聽不見、說不出,何必拘泥禮數?
就像那個跟在後頭的小丫鬟,覺得廷哥兒反正聽不見,所以腳步聲很是隨意散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