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卻沒回答,隻反問:“這是裴家莊嗎?”
“是,我是裴琅,我猜你是來找我的。”裴琅見男孩依舊試圖從他手裏奪過玉符,幹脆用袖子擦幹淨玉符上的汙跡,順勢揣在了自己的懷裏。
“我……我姓方,我叫方聽風。”
“醫聖方家的小少爺。”裴琅似乎對這個答案並不意外。
既然有著“醫聖”的稱號,方家自然向來與“毒莊”裴家水火不容。裴琅倒是對此不以為意,裴家並不行惡事,在裴琅眼裏,隻要不行惡事,醫者毒者,祖傳手藝罷了。隻是方家總是將裴家視為邪魔歪道,使得兩家常年難以交流。
裴琅繼續問道:“那你說說,你一個方家的孩子灰頭土臉地跑到我們裴家做什麼?難道你爹方天宇沒跟你說過少跟裴家打交道?再者說,方家跟裴家相隔少說也是百十裏地,你一個人來的?”
方聽風緊閉著嘴唇不吱聲,眼淚也直在眼眶裏打轉。裴琅隻好伸出手撫了撫方聽風的發頂,放緩了語氣:“跟叔叔說說好不好。”
“哄小孩真的挺麻煩,幸好家裏養了一個小姑娘,這個我熟。”裴琅心裏嘀咕著。
幸好這一招奏了效。方聽風的眼淚像開了閘一樣,在本來就不幹淨的臉上又衝出兩道小水溝。他這一哭,像是把這百十裏地的委屈擔憂害怕都一齊哭了出來,肩膀不停地聳動著,小小的身體漸漸地也縮成了一團。
“我……娘讓我……向北走,”方聽風囁嚅著,“她說……讓我……到裴家莊……找……找裴琅……我的馬……我騎不好……半路上它跑了。”
“我娘……還有爹……”方聽風忽然停住了,他用手背抹了抹紅腫得像兩顆桃子的眼睛,緩緩地坐了起來,五官呆滯,似是難以消化自己的所見所聞,隻有哭紅的鼻頭卻還一抽一抽的:“裴……裴莊主,有一夥人衝進了方家,殺了我爹。”
裴琅本來還在凝神分辨方聽風訴說的內容,忽聽此言,猛地醒過神來,雙目如劍,急急地問道:“那你娘呢?”
“我不知道。”方聽風低下頭去,隨即感受到肩膀上的壓力,原來是裴琅把手搭在了他的肩上。裴琅也垂著頭,估摸著剛剛方聽風的話中有多少分量,半晌才歎道:“很快我們就都會知道了。”
“爹——”一個奶聲奶氣的聲音從門口傳來,長音還未落,便見一個六七歲的小女孩踉踉蹌蹌地跨過門檻:“爹,你在做什麼呢,舅爺在大廳裏罵人了,他讓我來問問你還懂不懂規矩。呀,床上是誰啊,他沒事吧?”
裴琅笑了笑,起身將小女孩撈在懷裏,輕輕地按住她不住地向床上探過去的小腦袋:“舟兒,隨他去吧。這夜啊,太長了,別著急。”
這注定是一個長夜,對裴琅來說,對方聽風來說,他們都需要一個答案。醫聖方家的小少爺漏夜急奔到毒莊裴家,如若傳了出去,也必然引起許多不必要的麻煩。
隻是還是女童的裴輕舟不懂這些,她不安分地在裴琅的懷裏扭動著,衝著方聽風露出天真無邪的笑臉。
金爐香燼漏聲殘,
翦翦輕風陣陣寒。
三日後,江湖傳遍,方天宇,蘇袖夫婦身死,醫聖方家滅門。
那夜成了江湖懸案,卻也漸漸被遺忘在江湖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