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三,雪覆落孤城。
這是世子回到家的第六天,這幾日文毅魂不守舍待在房門中半步未出,就連吃飯也都是命人將飯菜送到屋子,那天夜裏回來少年一夜未眠,他知道自己可笑,也以為要不了多久一切都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過去,曾經年少時的傻念頭也會慢慢掩埋於歲月。
但第二天的清晨,一則消息傳遍了整個落孤城,當年天香樓那位名動落孤城的花魁死了,百尺紅樓,一躍而下,血水染紅了天香樓門前青石板上的積雪,女子一身紅妝,鳳冠霞帔,到死手裏都緊緊捧著一個梳妝盒。
少年再蠢也該明白,事情沒這麼簡單,他沒有去現場看,隻是拜托了朋友厚葬憐月,當年落孤城十三太保中有兩人和他關係極好,一位落孤城江湖老大的兒子古淩迪,人稱迪哥,因為當年是參與世子青樓殺人事件所以被判了苦役,至今沒有被釋放。
另一位則是小胖子南門柏,他的父親是血衣王文晁的結義兄弟,燕北軍的參將南門魁,這小胖子和文毅也是從小相識,一直喜歡跟在文毅身後,這小子雖然膽小怕事,打架也靠不住,但文毅交代的事兒他還是會極為上心。
直到今日午時,一身玄甲的小胖子一顫一顫小跑進了世子的院中,站在門前輕輕叩們,“毅哥兒,毅哥兒,我來了!”
文毅的房門打開,他一臉疲倦,眼中竟是多了幾分這個年紀不該有的滄桑,趕緊請小胖子進屋坐下之後才有氣無力問了一句:“都辦好了嗎?”
小胖子南門柏整了整那並不是很合身的鐵甲,坐到了椅子上,“毅哥兒您交代的事兒我哪兒敢怠慢?憐月……好好安葬了,她沒有什麼遺物,除了手裏到死都捧著的梳妝盒隨她下葬,其他的金銀細軟皆被花姐收走了。”
少年麵無表情,隻是眼神又幾分陰冷,“我是問讓你找的那為姓蕭的書生找到了嗎?”
文毅說的,自然是那天夜裏和憐月相會,後被自己痛揍一頓的白麵書生,他回來之後的這幾天總覺得有些事兒不對勁,但又說不上是哪兒不對,於是直覺敏銳的叫人小胖子去幫自己查了查。
“那人叫蕭元中,現在估計已經死了,據說是因為所書文章裏有諷刺慕容皇族的內容被抓進了楊將軍所節製的巡查院。”小胖子喝了一口茶,一邊拿起桌上的點心吃了起來。
“若風大哥所節製的巡查院不是負責情報和整肅軍紀的嗎?這種事兒也管?”少年此話剛一問出口,便楞在了原地,頓時苦笑了兩聲,原本他心中有所懷疑憐月的事兒會和二姐姐有關,畢竟他就隻和二姐姐說過想要娶憐月為妻之事,但此時看來,所有的矛頭都指向了自己那位義兄,隻不過沒有證據也不敢斷定事實真相真的如自己所想,可是身在這暗流湧動的王府,少年也難免會往複雜了想。
小胖子南門柏苦笑了兩聲,“毅哥兒,在落孤城巡查院無論想抓什麼人都是可以先斬後奏的,這是王爺給楊將軍的權利,不過我還是勸您別查這些事兒了,據我的消息來看,那憐月本是蜀國人,幫著您厚葬她已經有些不合規矩了,您好不容易從燕北邊境回來,這種時節還是別給自己惹麻煩。”
心事重重的文毅沉默了許久,人死燈滅,不管怎麼說他都不會繼續查下去了,不管相信與否,也不管心裏懷疑什麼,就算往最壞了說,憐月的死真的和若風大哥有著直接的關係他也什麼都做不了,還是二姐姐那句話,沒了這世子之位,他什麼也不是。
實力,權利,地位,這些才是他所能依仗的東西,沒有這些就什麼都做不了,就像他隻能眼睜睜看著大姐姐將要嫁給一個不愛之人,就像他無法去保護自己喜歡的女人,甚至此時此刻,連追尋真相的資格都沒有。
原來,不僅僅王府是一座大山,連如那四位義兄,或是三位姐姐,都是這座大山上參天的鬆柏,隻有他自己是一株生張在山頂的草芥,若非身在此山中,向來也隻能任人踩踏,甚至剪除。
想到此,少年似乎明白了什麼,放聲大笑起來,那肆意的笑聲連王府大廳的人都能聽見,片刻後,他恢複了往日模樣,一切心中苦悶皆拋諸腦後,隨即看著眼前變化極大的小胖子,笑道:“這才四年沒見,你小子就當將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