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噓,咱們靜觀其變吧。”方永祿比了噓聲示意絡梅退下,心裏則暗暗打鼓希望性情多變的皇帝不要因此動氣。他抬眸望一眼四周的山川樹林,晴空之下無處不是春意盎然,叫他這個困在宮中幾十年如一日與紅牆綠瓦打交道的老家夥也為之精神一振。“既然都來了,就好好地吧……”
“主子,您在看什麼?”而那紅牆綠瓦的世界裏,小滿轉身的功夫就不見了舒寧,待找到便見她獨自立在院中,怕她吹了風忙找了風衣跟出來。
披上衣裳,舒寧抬手指向樹梢,“小滿你看,梨花開了。”
“是啊,梨花開了……”
“可皇上不會來了,等皇上回來這梨花早謝了。”宋蠻兒的聲音忽而響起,小滿打了個哆嗦,舉目四望似乎在找古曦芳的蹤影好求助。
宋蠻兒搖曳著柳條般纖柔的身子來至舒寧麵前,睨一眼正發抖的小滿,唬她說:“本宮是吃人的老虎麼?做什麼一見本宮就發抖,又或是你做了什麼虧心事?”
小滿噗通跪下去,“奴婢”了半日也不知說什麼。
“娘娘不必與她計較。”舒寧淡然,支開小滿說,“你去吧,我與娘娘說會子話。”
看著小滿哆哆嗦嗦地離去,宋蠻兒蔑然一笑,旋身從樹上掐下一朵半開的梨花順手戴到舒寧的發鬢,悄然說:“你猜梁嗣音她真的在隆禧殿麼?”
“皇後娘娘既然那樣說,姐姐她自然是在隆禧殿為皇上祈福了。”舒寧抬手摸了摸發鬢的梨花,那花骨朵帶著潤潤的濕氣將香氣纏繞進指尖。
宋蠻兒冷笑:“隻怕闔宮上下隻有你一個人信了。”
舒寧不語,取下了發鬢的梨花捧在手心端詳。
宋蠻兒再掐下一朵,卻是順手插入自己的雲髻,繼而一邊伸手捋平舒寧的發鬢,一邊幽幽地說:“可惜了本宮陪你唱這樣一出好戲。”
“臣妾不愛聽戲,更不會唱戲,娘娘若喜歡自可尋別的姐妹去。”舒寧垂首避開她的目光,更倏地握緊了拳頭。
宋蠻兒卻笑,“是啊,你這裏戲唱不下去了本宮自然尋旁人去。”又湊到舒寧麵前說,“不過你幾時又想唱戲了,到鹹福宮來坐坐,本宮在皇後那兒抄了那麼久的經書,如今的戲癮大著呢。”她言罷大笑而去,長長的裙衫曳地而過,卻不留半抹痕跡。
舒寧緩緩鬆開手掌,那一朵嬌弱的梨花無力地試圖撐開被握出的褶皺,卻最終放棄了掙紮靜止在這狼狽的一刻。
“武舒寧,你好愚蠢……”她自顧喃喃,一滴淚落入花心。
古曦芳遠遠立於簷下將這光景收入眼底,卻隻是一歎。
另一邊,劉仙瑩打發了立春以為可以避人耳目悄然出去,可方至永壽宮門口便見表姐帶著凡霜凡雪出現在眼前,好似她早早就等在了這裏。
“啪!”的一聲,耿慧茹當著宮女們的麵掌了表妹一巴掌,眾人嚇得不輕均遠遠地退開去。
劉仙瑩捂著臉,扭頭避開表姐的目光,隻是不做聲。
“你走啊……”耿慧茹壓著聲音,卻壓不住那字字句句透出來的怒意,“你要去哪裏?去哪裏?”
“去隆禧殿!”
耿氏氣得臉色發白,怒斥:“去做什麼?”
“去證明她在不在!”劉仙瑩竟幾乎哭出來,恨道,“她肯定是跟著南下去了,可她憑什麼去,她憑什麼去見他,她憑什麼可以見到他落魄的樣子?他該多無助,他該多可憐……皇上為什麼不帶上我?至少、至少我可以為他……”
“劉仙瑩你瘋了!”耿慧茹衝上來捂住了她的嘴,咬牙切齒道,“你若再瘋就滾出永壽宮,你不要害了我和昭兒。你這是要做死嗎?你不想活了嗎?”
劉仙瑩猛地推開表姐,全無平日之態哭著尖叫:“我早就不想活了,為什麼讓我活著看他受折磨?皇帝為什麼不殺了他,為什麼要這樣讓他活著受折磨?”
“來人!來人!”自從晏珅被關押的消息傳開後,耿慧茹就時時刻刻提防著表妹做出衝動的事,可到如今她真的沒有力氣再與她廝磨下去,“把她關起來,有半點閃失你們都準備跟著掉腦袋吧。”
因梁嗣音“消失”而引起的波瀾似乎開始在整座宮闈泛濫,可已遠遠離了這紅牆綠瓦的世界的兩個人,卻渾然不知。皇帝的儀仗逶迤而行,一切都近乎尋常。
鑾輦之中,嗣音正坐在角落裏整理因方才馬匹受驚而震落的書本,小心翼翼地擼平卷折的書頁,再一本本分門別類地碼齊。
“繪竹。”彥琛忽喚。
“繪竹。”再喚。
“啪”一聲書本抽擊桌麵的聲響,又是皇帝在喚“繪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