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是夢是醒(1 / 3)

嗣音應聲前來,不多說一句話隻低頭小心研開那如血朱砂。彥琛則將所有心思放在奏折之上,專心之甚若非偶爾聽見那細細的研磨聲響,他都要不記得身邊站了個梁嗣音。但與先前不同的是,這個陌生的行宮大殿不再淒冷孤寂,已然有無形的力量將其充盈下融融暖意。

靜靜的,夜越深。

待嗣音離開桌案再去換第三批蠟燭,皇帝卻道:“不必了,奏折朕已讀完。”

“皇上餓嗎?”嗣音問。

“不必,但倦了。”彥琛站起,略略伸展開久坐的身體,看著嗣音來往在眼前準備熱水毛巾,繼而洗漱更衣,等坐於床沿將雙腳泡入熱水,那暖意從腳底心上竄至全身,方感覺掃去了連日顛簸的疲憊。

嗣音悉心地侍奉著他,這些本不要她做的事情因一路來都有絡梅指點早已熟稔,起先彥琛不舍得她來做,她卻對丈夫說:“也許這一輩子就那麼幾天。”猶記得彼時皇帝看自己的眼神,嗣音覺得便隻為那一抹目光獻出一生,又如何?

“覺得十四弟他可憐麼?”兩人彼此沉默那麼久,彥琛到底還是問了。

嗣音有想過如果今晚能平靜過去,皇帝不提她也不再提這事,隻當什麼都沒發生,可正如那雙扣鐲的無奈,若非她處處小心隱忍,絕不能變成如今的模樣要得她再難開口說。心有靈犀一點通,那該是仙佛才能有的傳說吧,而即便是天子,也和她一樣是混沌的肉軀凡人。

“是。”嗣音垂著頭,小心地替皇帝抹幹腳上的水跡,“那麼養尊處優一輩子的人忽然被困在籠中,每日聽著囚犯嚎哭呻吟來吃飯睡覺,隻怕再孤傲的性子也要磨幹淨了。”

“朕並不想磨他的性子,他的棱角被磨平了,就不是朕的十四弟就不再是晏珅了。”彥琛盤腿坐到床上,深深做幾次呼吸後道,“朕隻想要他冷靜一些,讓他在裏頭想想往後的人生究竟該如何過。”

嗣音聽著,不語。繼而收拾好一切,洗了手,方折回來柔聲道:“皇上安寢吧,很快又要天亮了。”

彥琛伸手將她攬在身邊,聲音已透著困倦,“陪朕躺著。”

嗣音順從,服侍他躺下後也脫了外衣鑽入被窩,那散著淡淡龍涎香的強壯身體是那麼溫暖,可誰又知道他的心是冷是熱?

“朕這幾十年殺的人還少麼?”入夢前,皇帝呢喃的最後一句話叫嗣音心顫。

久久無眠,她便腆著膽子輕聲對已入眠的彥琛說,“下一次不要再把我推到最前麵去好嗎?我隻想做您最普通的妃嬪,隻在你需要的時候出現,然後靜靜地默默地守護您一輩子。那些糾纏不清的事,朝廷的也好家裏的也好,我不想……”嗣音將自己埋入彥琛的臂彎裏,最後呢喃,“我不想有一天因為這些您要失去我,或者我要失去……”

彥琛呼吸平緩,但眼簾下的卻微瀾動靜,不知是睡是醒。

一夜安然,翌日天亮後皇帝又把自己投入各項政務裏,忙忙碌碌不知時日過,平靜地過了三天後,那日才用了午膳,彥琛突然對嗣音說:“隨朕去接十四弟出獄。”

出獄?

按說這幾天嗣音時時跟在皇帝身邊,多少知道一些政務上的事,但對於開釋晏珅不曾有過半分動靜,如此突然委實叫人奇怪。一路行至金陵牢獄,彥琛並沒進去,而是立在鑾輦之前等晏珅出來。

嗣音侍立一旁,也能遠遠瞧見晏珅要出來的地方。

煦日和風,陽光耀眼得叫人睜不開眼睛,但見晏珅出來時猛得皺眉閉眼扭過頭,繼而抬手搭了涼棚看外頭,被困獄中那麼久,竟連陽光也敵不過了。自然他看見了威嚴的皇帝儀仗,看見了讓他受如此屈辱的兄長,看見了他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