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婭含淚,顫抖著告訴他:“那一晚我就瘋了,是你把我逼瘋的,你是啊……泓昀,你要麼殺了我,要麼放我走,不然你留我在這裏一天,我都不會讓你們任何一個好過!”
泓昀亦被激怒,衝昏了頭腦怒斥道:“好,我奉陪你,我要看你能鬧到什麼田地。不想好過的話,就都不要過了。”
就在夫妻倆鬧得不可開交時,何子衿已為祥兒診斷好,正與皇後私下複命,果然祥兒此病來得蹊蹺,若是藥物所致當與嗣音同源。
“這件事不要對任何人提及,本宮希望你懂得分寸。”容瀾這般囑咐,又道,“她隻是個宮女,也不必你留在宮裏照顧引人非議,你開了方子與她們自己去煎熬便出宮去吧。若幾日後沒有起色,自然再召見你入宮。”
何子衿一一應諾,正要告辭,皇後又問:“你日日在王府,本宮問你,王爺與王妃平日裏都做些什麼?”
顯然,皇後也是想打聽小兩口的事,然她並不知何子衿身份尷尬,便隻聽他說:“微臣每日在後院不出,並不知道府裏的事。”
如此容瀾也覺得他有分寸,竟還有些滿意,便打發了走,又喚來絡梅說:“去看看梁婕妤,她若好些,叫她來我這裏。”
這一邊,嗣音早已能下床行走,此刻正獨自在閣樓,天依舊那麼熱,即便坐著不動,吹著暖風也能熱出一身的汗。
她身子還很虛弱,更容易動虛汗,可那滾圓的汗珠順著天鵝般纖白的脖子滑落,她卻渾然不覺,熱得發際都被汗水濕透,她仍舊無動於衷。
心冷了,又如何感熱?
“如今你覺悟了還來得及,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這是小孩子都懂的道理,更何況是宮裏的你?”
這話是淑慎對嗣音說的,那“小孩子”指的就是她自己麼?可至少在嗣音還是孩子的時候,她的世界裏從沒有陰謀從沒有陷害,甚至從來沒有人對她說過這句話。但她也明白,她的世界裏沒有,不代表別人的世界也沒有。
“那我是進入別人的世界了?”嗣音這幾日常這樣問自己,可如是的邏輯卻毫無根據,更無從解答。
秦氏、趙氏懸梁自盡的陰影雖然還未淡去,但她再不會恐懼到身體會有嘔吐這樣的反應,時間的強大可見一斑。自然,時間可以抹去淡化一些情緒,同樣也能催化其他心情。
譬如思念。
此刻獨坐高樓熱得猶如困在蒸籠裏的梁嗣音,對彥琛的思念亦到了極致,如果此刻他能從身後將自己抱住,也許她才可能有希望繼續往後的道路,不然……
有腳步聲,該是穀雨來催她下去,這已是今日的第三回了,這丫頭到底有多執著,自己早就說了不下去,要在這裏坐到日暮等淑慎歸來。
“你若實在看不慣,就去睡吧,睡著了瞧不見想不著,你自然就不煩了。”嗣音閉上眼睛,冷聲道,“我死不了,你放心。”
“你自然死不了,朕幾時應允你能死了?”那渾厚的低沉的熟悉的從來都可以直接讓嗣音變幻心境的聲音竟然響起。
梁嗣音,難道是你睡著了,在夢裏?
仿佛這一刻才感覺到渾身是汗,濕漉漉得那樣冰冷,冷得嗣音渾身顫抖,可真的是因為冷?如此炎熱之下,又怎麼會冷?
又如夢一樣,身後靠上了堅實的身軀,那有力的臂膀將自己環繞,他在耳際後吐氣,“你果然不能讓朕放心,怎麼辦呢?怎麼辦呢梁嗣音?”
“你說的,要我時時刻刻都不再離開你。”嗣音泫然,“可你卻丟下我……”
“所以朕回來了,回來看你。”彥琛低語。
嗣音仍在夢與現實中分不清,她伸手去觸摸那厚實的大手,溫暖濕潤,熟悉如自己身體的一部分。
“皇上不該在邊關嗎?”緩緩轉身,入目一張曬黑了的臉,很真實。
彥琛笑:“朕昏庸了,為了你什麼都不想了。怎麼辦呢梁嗣音?”
這是真的吧,一切都是真的,她沒有在做夢,她心心念念的人此刻就在眼前。她已不想再去問為什麼要讓自己去賜死罪臣家眷,為什麼要讓自己去麵對世間最殘忍的生離死別,有他在,什麼都足夠了。
“別人會知道嗎?”嗣音問,目光裏帶著祈求,“不要讓別人知道好嗎?隻見我一個人,不要再見別的人。”
彥琛的心益發柔軟,嗣音開竅了嗎?
“朕隻為了你而來的,絕不會有別人知道。”他溫和地笑,將香汗淋漓的嗣音納入懷裏,“當然老七知道,不然朕如何進宮來?哦,還有穀雨、從德……”
“皇上。”嗣音嬌嗔,她知道彥琛在逗自己。
“朕就陪你一天,很快要趕回去。”彥琛輕柔撫摸嗣音的臉,“你受的苦老七都告訴我了,朕不該那麼狠心啊,還做噩夢嗎?還會嘔吐嗎?還是吃不下飯嗎?”
“見到皇上,什麼都好了。”嗣音笑,貼著他的身體不放。
是啊,她隻是個簡單的女人,見不到他時思慮千千萬萬的事,為前事扼腕為將來憂愁,可一見到他,就覺得人生足矣,那些紛紛擾擾紅塵糾葛,自散了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