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九,重陽節。
宮裏雖沒有太後,幾位德高望重的太妃還是不能不敬的。這方麵容瀾從來麵麵俱到,並不需要彥琛操心,今日他照舊忙碌前朝的事,把宗親世家的迎來送往托付給了容瀾。
記得那一天他離了冷宮後就直奔坤寧宮,將嗣音有喜的消息第一個告訴了皇後。彼時容瀾驚訝說:“難道還要讓梁婕妤住在冷宮那陰瑟瑟的地方嗎?皇上可不能由著她,皇室血脈豈能兒戲。”
彥琛卻說:“比起那裏的陰瑟瑟,外頭又好到哪裏去。”
如是容瀾還能說什麼,皇帝還說:“朕不想武寶林的事重演,瀾兒你明白嗎?”
她當然明白,當初他握著自己和年筱苒的手說將這個後宮交付給自己,她就要為他守護所有的人,如今年筱苒已拋棄這個責任,她怎麼能再舍棄。她明白,沒有第二個容瀾能陪伴彥琛在宗人府度過那段暗無天日的歲月,自然也沒有第二個梁嗣音能讓皇帝仿佛回到二十年前,變成血氣方剛為情癡狂的年輕男人。
她不斷地自我說服,梁嗣音有的她曾經擁有現下也不曾失去,但她擁有的,梁嗣音可能此生都無法觸及。
不這樣的話,要一個女人如何讓自己去為深愛的男人守護他深愛的女人?皇後如何,不過是血肉之軀的女人。
今天過節,不斷有宗室世家送應節的賀禮進宮,年輕的一輩們便更是親自進宮向帝後請安。涵心殿那裏一概不見,皇後這裏再不接待就太沒有人情。
賢妃李子怡是極要麵子的人,皇帝朝廷素來推崇孝道,她當然不能讓兒子落於人後,早早就派人去敦促小兩口這一天該有的禮節,可是得到的回複卻是兒子病了。於是今日進宮的,僅有兒媳赫婭。
“那何太醫是做什麼的?讓他留在昀兒身邊就是要保他周全的,怎麼好端端地就病了?是著了風寒還是累了?”容瀾在坤寧宮見到赫婭後如是問。
“何太醫說兩者都有,母後倒是錯怪何太醫了,夏日裏泓昀他怕熱,每日都要吃井水湃過的西瓜和酒水,何太醫勸過好幾次就是不肯聽,到底他是主子何太醫是臣子,總是拗不過他的。兒臣也勸過,為此還鬧得不愉快,弄得外頭人都以為兒臣和王爺不和,其實不過為了這些雞毛蒜皮的事。”赫婭這番腹稿早早就打好了,如是應對自如並非一日功夫。
“這孩子在我們麵前很是乖順,在媳婦兒麵前倒會擺架勢了。”容瀾嗔怪,對赫婭道,“往後他再這樣胡鬧,你盡管告訴母後,母後替你教訓他。”
赫婭撲哧一笑,“若是三天兩頭進宮跟母後、母妃告狀,人家又要說兒臣小氣沒有郡王妃該有的樣子了。”
李子怡怪道:“你這孩子,越發一張嘴厲害,皇後娘娘疼你你反不領情。”
容瀾則道:“孩子懂事就好,就怕不懂事,你我操碎了心也管不過來。”
說了幾句閑話後,陸續有同輩妯娌或晚輩來請安,李子怡見人越發多了,也沒其他妃嬪在,便帶著兒媳先告辭,自然她是有許多話要問赫婭。中秋之後,赫婭頭兩天進宮回答皇後關於那晚之事的問話,李子怡不便與她多接近,再後來為了避嫌,且帝後也不提這件事了,她就沒敢讓兒媳進來。
回到翊坤宮,賢妃便遣散閑人,問赫婭:“他究竟為什麼病了?”
赫婭朝婆婆跪下去,那眼淚說來就來了,“孩兒沒用,竟叫王爺他發現那件事了,王爺他是氣病的。”
“他知道了?”李子怡眼珠子都要瞪出來。
“他不知怎麼猜到一些,於是逼問孩兒,孩兒哪裏經得住他,沒說幾句就全盤托出了。”赫婭嚶嚶哭起來,“他如今恨死孩兒了,母妃,孩兒好害怕。”
李子怡哪裏能知道外頭的事,忙地把兒媳婦攙起來,“你好好的,但凡有我給你撐腰,怕什麼?”
赫婭盡顯柔弱,乖巧如溫順小獸。
李子怡忽地想起來什麼,忙問赫婭:“你的身子如何?有消息嗎?”
赫婭臉色緋紅,赧然一點頭,“八月月信未來,嬤嬤說可能是有了的,但是孩兒害羞不敢張揚。”
“你這個孩子,府裏現成的太醫你都不去問。”李子怡喜極,轉身喚靜堇,“即刻去禦醫館宣太醫。”
“母妃等等。”赫婭道,“宣召太醫必然各宮都會知道,萬一沒有母妃豈不是要叫人笑話。反正何太醫在家裏,孩兒今日回去就叫他給自己把脈,有沒有消息都即刻派人告訴您。”
李子怡想想也對,隨即對赫婭百般嗬護,囑咐她往後行走坐臥都要小心。
赫婭麵上一一應承,心裏卻另有盤算,說著閑話便問起了冷宮那一位,“父皇還在生氣嗎?還不打算處置梁婕妤嗎?”
“真真百足之蟲死而不僵,那個小妖精是真真把皇上迷糊塗了。”李子怡歎,又道,“不過說來也奇怪,怎麼她真的會去那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