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笑聲隱隱傳到涵心殿外,方永祿真是豎起耳朵聽了許久的壁腳了,方才那瓷器碎裂的聲響震得他肝顫,這會子總算是聽見笑聲,抽離了一半的魂魄終於回歸肉體,他長歎一聲,“真真一物降一物。”言罷覺得自己這句話似乎味道不對,想了想也不免失笑。
有小太監湊上來討巧,被他撣了拂塵揮開說:“沒眼力見兒的東西,還不趕緊去備膳,等著皇上請你不成?”
眾人見大總管臉色轉霽,都知道裏頭沒事了,無不樂嗬嗬地去幹活,至少今夜他們不必擔心做錯什麼惹怒皇帝而要得腦袋搬家。
所謂一物降一物,也不知殿內這兩個人是誰降服了誰,但至少今夜嗣音是逃不掉了。誰叫她強迫彥琛喝下一整碗燕窩粥,人家有的是精力將她搓圓揉扁,那一夜的旖旎自是不必再提了。
翌日早朝,十王爺晏玨正式辭去所有官職,王位則有五皇子過繼承襲,泓昭頭一次踏入聆政殿,卻是來舍去皇子身份,接下聖旨改變自己一生的命運。讓皇帝欣慰的是,這孩子進退得宜表現極好,仿佛一夜之間長大了。
而晏玨的剃度儀式也將在是日下午舉行,皇帝昭告天下,言明十皇弟入佛門乃是為黎民百姓而侍奉佛祖,其心可嘉可表,當受萬民敬仰。於是剃度儀式也辦得隆重,讓一切看起來都那麼自然,讓那一段真相那一段不堪永遠被匿藏。
因是算得上父親出家剃度,小十王爺泓昭被允許去護國寺觀摩儀式,離宮前他再往後宮叩別皇後和生母,耿慧茹默默垂淚的模樣,旁人也隻當是她舍不得兒子。待眾人散了,嗣音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到符望閣,昨夜被折騰得渾身酸痛,且又卸下心頭那麼大一件事,她累得隻想倒頭大睡。可才睡安穩,身上就被重重的一撲,淑慎不知何時回來,正膩著睡眼惺忪的她說:“母妃讓我出宮去吧,我和泓曄都想去看十皇叔剃度,您讓母後恩準了好不好?”
“泓曄若想去,他會和古昭儀去說,你少拿他當幌子,那也不是好玩的事情,有什麼可湊熱鬧的?”她懶懶地翻身過去,背對著淑慎道,“這會子你又是從書房跑出來的,最近益發懶怠課業,我看你也不必去上課,假模假樣。”
“一碼歸一碼,可不許這麼說我。”淑慎撒癡撒嬌,“好母妃,你知道,我和泓曄還不是怕昭兒他寂寞麼。”
這句話倒觸動了嗣音,這才懶懶地坐起來,點了淑慎的額頭說:“如今隻會磨我,罷了罷了,我這邊應了你,不過你還是讓泓曄去和古昭儀說一聲,先別說我應了,你們都是大孩子了,該懂這裏頭道理。”
“明白明白。”淑慎喜出望外,一把將嗣音推下去,“你接著睡,昨夜辛苦了。”
“你、你說什麼,什麼辛苦了?”嗣音羞赧。
淑慎卻道:“怎麼不辛苦,陪著父皇批了一夜的奏折啊,穀雨這麼說的。”
“哦……”嗣音舒口氣,也不知淑慎是真是假、懂還是不懂,隻是尷尬地揮手叫她走,“早去早回,不許在宮外逗留。”
“那是自然的。”淑慎樂嗬嗬地應一聲,蹦蹦跳跳地出去了。
嗣音擁了被子將自己蜷縮起來,想起昨夜的每一件事每一句話,點點滴滴都甜膩到心裏去,自然其中也有心疼,她心疼他的彥琛,做皇帝也會那樣無奈。
此時樓上隱隱傳來初齡的哭鬧聲,她又愛又恨地嗔一句:“真真都是我的冤家。”言罷卻被自己羞到,捂著臉悶了半日方罷。
算起來,她梁嗣音卸下了心頭一件大事,來日更可坦蕩蕩地麵對彥琛。不過這樣的事情對皇帝而言,比起繁雜不休的朝務,真真不過芝麻綠豆點兒大。他這裏才安排下晏玨出家,宗人府那裏、言官那裏的奏折諫言都如雨點般來,畢竟老十四那件荒唐事還沒有定論。
不過一如既往,皇帝隻讓方永祿將這些奏折收拾好,他連看一眼的興趣也沒有,隻預備繼續壓著,此刻方永祿提到說四皇子和大公主出宮去了護國寺。
彥琛卻道一句:“你可記得先帝在老十小的時候就說他有悟性與佛有緣,本該是世外之人,如今竟應驗了。”
方永祿不語,這裏頭的事可就不是他能懂的了。
今日的護國寺因有王爺來剃度出家而顯得熱鬧非凡,自然皇家和寺院都做了戒嚴,不是誰都能進來觀摩。淑慎和泓曄匆匆而來找到泓昭,他才從禪房裏出來,見兄長和姐姐來,他自然是高興的。
“我們想來給十皇叔磕個頭。”二人道。
泓昭卻說:“父王方才就說不見宗親了,說緣既盡了就莫再強求,我這裏替父王多謝皇兄、皇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