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份奏折自然博得滿堂喝彩,國家富裕百姓安樂,是穩固基業的不二法則,大臣們不由得紛紛向皇帝誇讚三殿下辦事得力,眾人瞧他雖有倦意但神采奕奕,那抽大煙的流言也不攻自破。
但皇帝隻是不冷不熱地說功勞全在辛苦勞作的百姓身上,與兒子無關,朝臣們不敢反駁,泓昀也並不覺得父親苛責,至少看到這份奏折,皇帝還是欣然的。
原來戒癮最難的是開始的十來天,熬過那幾日,之後要戒除的就是心頭的癮。泓昀便索性往江南遊曆一番,真的去替父親巡視農耕,也是這樣走一遭,他才知道自己所生在的天下的美好,胸懷因此打開,而身邊又有子衿不差冷暖地照顧著,這兩個多月竟是他這輩子最舒心的一段日子。
可他總要回來,何子衿總要離開,若非有太多放不下的人和事,他真心想拋開過去的一切留在江南,亦不要這皇子的身份。但這些不過在他腦海裏存在過片刻功夫,身上背負的這些東西,又豈是他說放手就能丟開的。
這會兒散了朝,他也不能回府,自然要到涵心殿向父親請罪,過來時父親已在裏麵,方永祿熱絡地上來說:“殿下曬黑不少,但看著更健壯了,這些日子您辛苦了。”
雖然不知道方永祿是否明白自己幹什麼去了,但不管是他還是別人,每每有人對自己道辛苦,泓昀都覺得是一種譏諷挖苦,尷尬地笑一笑,深吸一口氣來見父親。
彥琛那裏還在看兒子遞上來的奏折,不可否認他是滿意的,但想起泓昀那荒唐的事,心裏仍然會生氣,這會兒瞧他穩步進來,曬黑的麵頰透著健康的神色,卻又不免安慰。
泓昀行了禮,父親那裏不說話,他也不敢站起來,兩人靜默了許久,彥琛說得卻是:“這份奏折做得極好,往後也要如此用心。”
“是……”泓昀心頭一暖,眼眶濕潤。
“你的身體可都好了?”彥琛問。
泓昀更是動容,深深叩拜下去,哽咽著道:“兒臣糊塗,做出這樣的蠢事,本無顏麵來見父皇,但做錯了事就該受罰,這才來向父皇請罪,兒臣罪該萬死。”
“又說無用的話,朕恨你的就是這些,朕若要治罪於你,用得著兜那麼大的圈子來替你圓場嗎?”彥琛慍怒,怒兒子的懦弱,“趕緊起來滾出去,瞧見你就生氣。”
泓昀不敢違逆,又磕了頭起身要走,父親卻又在他身後說:“皇後為你周全許多事,出宮前去向你的母後請罪致謝,至於你家裏那一個,她也受到了教訓,不管出於什麼目的,朕和皇後都願意再給她一個機會,所以你不要找她尋釁滋事,叫朕和皇後為你費的心思都白瞎了。”
泓昀躬身答應,悄然退了出去,方永祿瞧他眼角有淚光,也不免覺得可憐,這投胎做皇子的確是富貴的命,可若投在一個不著調的母親那裏,卻反而是厄運。眼看著泓昀從意氣風發的皇子到如今苦澀無奈的王爺,又病又災幾年功夫受了那麼多折騰,委實太可憐。
泓昀才離涵心殿,遠遠他的娘親就等著了,李子怡一見兒子便落淚,扶著他的身子上下打量隻是哭泣,泓昀心有愧疚,卻不知如何開口,半日隻說了一句:“母妃莫哭,兒子不是回來了嗎?”
李子怡含淚道:“你父皇沒有苛責你嗎?你們都說了些什麼?不要恨他惱怒你,這件事總算是為你盡心盡力了。”
難得母親說這有道理的話,泓昀竟覺得陌生,隻是說:“沒事。”便要往坤寧宮去,見母親想隨同,便編了謊話說,“父皇叫我單獨去見。”
如是賢妃不得勉強,再三叮囑過會兒去翊坤宮,依依不舍地叫他走了。
容瀾這裏已得了消息,見泓昀來亦是一臉肅容,其實從前她自己的孩子接連夭折,身邊唯留泓昀的時候,她真心把這孩子當親子撫養,彼時不敢想丈夫能繼承皇位,便隻一心盼著他能成為優秀的世子繼承父業,可後來有了泓曄泓昭,而李子怡越來越不著調,心裏對這孩子便漸漸失望。但多年情分在,總是心疼他的,故而鬧出這樣的荒唐事,也願意替他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