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中元節,肆虐了一夏的酷熱開始退散,民間有在中元節為亡故之人點燈的習俗,天黑後在河流中放下荷花燈,遙寄一份對故人的思念。
而這晚皇城內貫穿整座宮廷的河流裏也漂了一盞荷花燈,當內侍們想要去打撈起,它已漂浮到禦花園湖泊的中央,等不及眾人劃船過去,便沉默了。
宮內私自祭掃點燈焚香都是不可以的,故而敬事房必須查出這燈從何處來,一時鬧得有些動靜,中宮那裏聽聞後便傳話不必查,隻當是為敦敏夫人點燈,帶她再看一看皇城。
但這盞燈是哪個放的卻成了謎,由此提及敦敏夫人的死因,一時流言蜚語又飛滿天,連嗣音這裏都聽見了。
翌日劉仙瑩來符望閣看嗣音,提及這件事隻是一笑而過。兩人陪著初齡玩了許久,她咿咿呀呀地很快活,卻並沒有說話,嗣音道:“她隻跟皇上會說兩句,至今沒對其他人說過話,若非我聽見她說過,隻怕連皇上我都不肯信了。皇上本就寵她,她越發這樣矯情,外頭的人隻當我編謊話顯得她對她的父皇有多重要似的。”
“何必多慮,皇上得意還來不及呢,至於說閑話的,不過是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劉仙瑩靜靜地看著初齡,眼角眉梢帶著欣然之色,嗣音靜觀,實在覺得美不可方物,心內歎息她芳心錯付,要讓著宮廷淹沒她本該絢麗的一生。
“你猜那日我和昭儀娘娘出宮省親遇見了誰?”劉仙瑩目光還在初齡的身上,神思卻已飛了出去,笑道,“或者說不是遇見了誰,而是誰特特來找我。”
“怎麼了?”嗣音問。
劉仙瑩這才把目光定在她的身上,極不屑地一笑說:“浩爾穀赫婭。”
“她?”嗣音皺眉,她這一生極少恨誰入骨,卻對這個女子沒有一絲好感,“她又想幹什麼?”
“你不記得那年中秋的事了?”劉仙瑩冷然一笑,幽幽地說,“她來找我翻舊帳呢,要挾我為她做事。”
“這個女人……”嗣音想不到什麼詞適合她,再下去就要說髒話了。
“你說三殿下怎麼就那麼倒黴?”劉仙瑩苦笑,搖頭歎息說,“我可是要好好活下去的,希望有一天能看到他幸福,看到他有孩子,看到他和皇上冰釋前嫌,若是死了還有什麼可盼的?既然和郡王妃這樣要挾我,那浩爾穀赫婭和劉仙瑩,隻能留一個了。”
“你不要做傻事,犯不著為她冒險,她也倒騰不出什麼事來,不過一張嘴皮子,哪裏有什麼證據捏在手裏,她若真的挑事,我也不會冷眼旁觀。皇上的人容不得她一個異族女子欺侮,我們處處禮讓,反變成懦弱可欺了。”嗣音竟是有些激動了,一時忍不住道,“有些事你還不知道呢,若非皇上看著浩爾穀部,早就拿她問罪了,還有她來要挾你的功夫。”
“看來這個女人樹敵不少、積怨很深,我就弄不明白,她這是折騰什麼呢?”劉仙瑩歎道,“她該不會是覺得三殿下有帝王資質吧。”
嗣音苦笑:“從前我也不明白,怎麼一些人的腦筋就那麼愚昧不堪,縱然許多事實擺在眼前他們都會選擇無視,然後繼續在自己那條逼仄愚蠢的路上一步步走向滅亡。現在我算懂了,他們和我們就不是同類人,我們看不慣弄不懂的同時,他們也正用這樣的眼光看待我們。所以這世上才有是非黑白、方圓曲直,說起來也算是一種完滿。”
“你這竟是在參禪了。”劉仙瑩莞爾,亦道,“你放心,這輩子除了不能左右這段人生,其他還沒有我做不到的事。她若不滋事,我也不會去招惹她。”
“我知道你心裏明白。”嗣音道,又歎息,“正如你說,三殿下的確坎坷,我偶爾會想難道是當年壽皇殿前的一麵誤了他終生?可我不過一個平凡女子,究竟是做了什麼孽。”
“這樣想就沒意思了,你幾時見十四爺被人要挾,難道他也是見了你一眼耽誤了終生?”劉仙瑩笑道,“再看我。”
嗣音愣一愣,旋即失笑。此刻忽聽初齡大哭,瞧過去竟是磕著腦袋了,陪著玩的祥兒嚇得手足無措,嗣音因有身子不能迅速過去,劉仙瑩已過去將初齡抱起來,便見額頭上鼓起一個大包,初齡怕疼哇哇哭得可憐。
穀雨擰了祥兒的耳朵罵道:“叫你小心些,還同公主搶娃娃做什麼?”原是初齡和祥兒鬧著玩,要奪祥兒手裏的娃娃,一時撲猛了磕到了地上。
“你別罵她,小孩子哪有不跌跌撞撞的。”嗣音卻一點也不大驚小怪,見女兒在劉仙瑩懷裏哭得傷心,反逗她說,“搶不到娃娃就哭,大姐姐瞧見又該羞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