寢宮裏奶娘、宮女跪了一地,彥琛徐步走到搖籃邊,泓昶正睜大眼睛望天,濃密的胎發已剃,露出渾圓的腦袋,更顯得那一對眉毛深濃,因不常見父親,不由得露出好奇的目光,帶著淡淡的笑,亦是十分得可愛。
“這孩子像朕。”彥琛淺笑,伸手將軟軟的小嬰兒抱起來。
容瀾看他嫻熟的姿勢,知道是帶初齡練出來的,聽說宋蠻兒出殯前夜,他還把閨女留在涵心殿自己照顧了一晚,想想便是尋常老百姓家,也少有自己帶孩子的男人,這個皇帝對女兒的寵愛,簡直要人難以置信。
不過,此刻見他抱著自己的兒子,眼眉是歡喜的神色,容瀾亦是安慰而欣然。
“一點也不像不足月生的,這孩子養得極好,瀾兒你辛苦了。”彥琛抱著兒子,朝皇後投去滿意的目光。
“臣妾太多年沒帶孩子,手生了,多虧奶娘嬤嬤們。”容瀾笑言,取了帕子來將兒子嘴角的口水擦去,輕聲道,“他似乎還不太認得父皇呢,皇上往後多來瞧瞧他吧。”
“朕知道。”彥琛應了,又抱著兒子到窗前站了會兒,外頭正一陣風過,卷落了零星樹葉,一葉落而知秋,秋天又到了。
泓昶似乎頭回見到這樣的情景,看著那秋葉隨風而動,竟凝神了,隨即露出好似悲戚的神情,緩緩閉上了眼睛。
彥琛笑:“這孩子竟是悲秋,性子似乎沒有瞧著那麼堅強。”
“大概多隨了臣妾。”容瀾笑,伸手把兒子抱過來遞給奶娘,而後絮絮說了今日的事,問皇帝是不是讓各府選吉日將新人迎回去。
彥琛說皇後安排即可,但補了一句:“泓昀那裏不要鋪張,府裏有個儀式,一乘轎子把梁如雨送出去即可。”
“是。”容瀾答應著,見皇帝那裏喝茶,麵露滿意之色,笑道,“早晨泡的,一直溫著,這會子出色了喝著正好。皇上就喜歡這樣的釅茶不是。”
“朕近來保養身子少喝濃茶,難得喝一回便覺得可口。”彥琛不過是尋常一句話,卻突然叫容瀾覺得眼前的人陌生,她竟不知道皇帝開始喝淡茶,還每日殷勤地沏好濃茶等他來。
“昨夜……臣妾失語了,望皇上恕罪,不要記掛在心裏。”容瀾屈膝福身,款款施了一禮。
“朕也有些衝動,怪不得你。”彥琛伸手,將她拉到身邊坐下,容瀾遞過眼色,絡梅旋即帶人離去。皇帝又道,“朕總以為很多事不必對你說,你自然會明白,所以稍有不隨朕心意的就覺得瀾兒你違背了朕,但事實上朕什麼都不說,你又如何知道朕在想什麼。而朕也少有功夫來聽你說,想事情就多半以自己的意誌為先,不論如何,受委屈的總是你。”
容瀾淺笑:“二十多年夫妻了,臣妾本該做得更好,更懂您的心意才對。”
“泓昀的事朕也想過了,你的打算未必是錯的,男人有個貼心的女人在身邊的確好些,而他性子本就不成熟,自己也照顧不好自己。實話說朕的確顧忌梁如雨的出身,但細想想,顧慮重重竟反是因了嗣音心虛,原來朕並非不在意旁人的目光,很多事還是私心深重。”彥琛沉著聲音道,“但願如你所說,梁如雨能讓泓昀過得好些。”
“這孩子城府不淺,極會做人。赫婭性子烈,是有勇無謀的夯貨,昀兒也急性子,碰見事就跟她硬碰硬地吵,自然家無寧日。臣妾瞧這梁如雨就不會,她有七巧玲瓏心,懂得怎麼對付赫婭這樣的人。”容瀾說道,“但這樣的人留在宮裏是萬不能的,到泓昀身邊去卻正好。”
彥琛聽這話時,看了容瀾一眼,容瀾心裏也覺得有些唐突,但不動聲色地敷衍過去,夫妻倆心照不宣吧。
“還有一事要同你商議,老十四那裏的事,昨兒又瞧見宗人府遞了折子,朕都快忘記了他們竟還惦記著,朕本想就此拖著,隨他拖到何時去,宗人府那群人卻非要有個了斷。似乎是朱氏那裏急著要回王府當家作主。”彥琛冷笑道,“那小子如今都住在老七府上,是篤定不要那個家了嗎?”
容瀾道:“皇上何不召他進宮問問是不是如今還要休妻,臣妾這裏,對休妻一事倒不怎麼上心,休不休那些女人對十四弟也毫無意義。隻是他身邊那個周桃,臣妾瞧著實在是不可靠,若等她長大成熟,十四弟還要經曆多少辛苦。容敏說,場麵應酬上的事情她一樣不會,如今容敏索性當著兩個家了。”
“那也是他自作孽,怨不得別人。”彥琛倒不在意,還說,“過了中秋就讓他回東北去吧,這段日子朕沒少差遣他,但東北那裏也不能缺人。所以朕想問問你的意思,這休妻一事幹脆給他一個了斷,最近這段日子他順服得很,事情又件件做得出色,朕都快認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