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最熟悉西南那邊的,莫過於晏珅,可如今東北那裏也在他的麾下,一時沒有合適的人去督戰,皇帝這才召集王公大臣散朝後繼續商議。
晏珅和晏璘本因泓昕大婚而休假,此刻也奉召入宮,可問題的中心在晏珅身上,他卻一直默默不語。
西南和東北他隻能去一處,但顯然如今西南吃緊,怎麼算他都該先赴西南,而皇帝下令是極容易的事,可就這麼下旨命令他去,就會顯得朝中無人可用,處處都要仰仗他晏珅。故而分明是眾人了然於心的事,可為了朝廷的體麵,不得不僵持在這裏。
所以最好的解決方法,是晏珅舉薦別人赴東北,而他自己請命去西南,這樣皇帝能有台階可下,一切圓滿。當然朝中也並非無人可用,隻是既然有最好的人選,又何必冒險派新人前往。邊境穩固是國家安定的重中之重,容不得一點點的馬虎。
也是在這僵持的時候,皇帝深刻意識到他的無奈。他已過不惑之年,即便所謂的正當盛年,事實上自己的身體他再清楚不過,而膝下的兒子裏隻有泓昀成人,可卻是個沒什麼曆練沒什麼擔當的家夥,若逢戰事,他能倚靠隻有這一班兄弟,而兄弟中殺的殺、流放的流放,年輕的幾個可靠的也並不多,晏珅竟成了他最重要的臂膀,可是他們兄弟倆的關係,卻那樣的微妙。
這件事商議到晌午仍無結果,一切就因為晏珅的緘默不語,皇帝遣散眾人,隻是留下晏璘,麵對老七他尚能說幾句心裏話。
晏璘知道皇帝難做的地方,也不避諱,直言道:“不如讓臣弟去和十四弟說一說,叫他主動請纓來圓滿此事。”
彥琛擺擺手,閉目道:“他定有他的算計,等的就是你這句話,你若與他相談,他定會向你開出條件,到時候你是告訴朕好還是不告訴朕好?他若有心請纓,此刻這件事就已經解決了。”
皇帝想想又冷笑說:“差不多的年齡,泓昀卻仍像個沒斷奶的孩子,朕真真失望透頂。”
晏璘道:“父皇雖子嗣繁榮,但皇上和眾兄弟們長成前,他也有一段空白的時候,而彼時父皇還年輕,所能倚靠的皆是叔伯,比起皇上此刻,更是難以掌控的。臣弟以為皇上不必太過憂慮。三皇子雖不才,但再過幾年,四皇子也能獨當一麵。”
彥琛皺眉道:“朕本有心把泓曄扔給晏珅帶去軍隊磨礪,讓他多些曆練,但如今泓昭已送出宮,朕即便把他們倆都送去,朝臣們也隻會把目光集中在泓曄身上,無疑會認為朕有立泓曄為儲君的念頭。若是從前尚可,但如今有了泓昶,朕一旦有培養庶皇子的念頭,墨守成規的那一派宗室大臣一定會來找朕的麻煩。到時候本來什麼事都沒有的,卻反掀起風波。而他們這一動,支持泓曄那一方也會動,難道要在他還是個孩子的時候,就開始卷入奪嫡的戰爭?豈不是朕這個父親的無能?”
晏璘無話可說,不在其位不謀其職,他真真無法想像一個帝王的無奈,饒是兄長盡心如此,也有舉步維艱的時候。又是哪個說帝王富有天下就可以為所欲為?那是昏君的行徑,而眼前這位,不啻千古一帝。
“朕可以不理會朝臣們的奏折諫言,可卻壓不住他們私下的舉動,現在他們都還是孩子,做動作的就隻能是背後這幾股勢力。即便皇後無心讓泓昶成為儲君,但牽扯到其中利益的朝臣世族絕對不會理會皇後的意思,寄予皇後不參與其中不難,難的是那股看不見的勢力。而泓曄這裏,朕這幾年傾心教導,外臣們也是看在眼裏的,無疑他的背後也已凝聚了一股勢力,泓昶的突然出現已經讓他們躁動不安,若再有別的事發生,難保不會有所行動。晏璘你可知道,此時此刻朕的朝廷,不亞於西南那兩個小國。隻是他們兵刃相見看得見摸得著,朕這裏卻什麼也觸及不到,一旦出事,必有一方受傷,而朕如何防備都無濟於事。”
皇帝一口氣說完這段話,天眉間的愁緒更深,竟緩緩握了拳,“人算不如天算,泓昶完全在朕的計劃之外,到此刻朕仍想不出周全他們兄弟的萬全之策。老七你可知道,朕委實不想那一段曆史重演。”
晏璘靜默,許久許久後才開口說:“臣弟鬥膽說一句,皇上是否執念太深?您竭盡全力想要去周全皇子們,卻忘記了他們也有他們的人生,即便現在就要卷入鬥爭,也是命數所在。正如您看待廢太子一事,難道您不覺得當初父皇也竭力要維護我們?可是他也無能為力,因為皇上和眾兄弟們,有我們自己的人生,是父皇他完全不能左右的。殺戮也好、猜忌也罷,都無法避免。皇上擔心過甚,隻會越來越看不清眼前的事情,不如您放開手作壁上觀,適時地做出決斷,興許事半功倍。”
彥琛倏地睜開眼凝視他的七弟,這些話兄弟間說無疑是最窩心的,可臣子對帝王說,就是大大的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