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了?”嗣音這一問,緣起今晨李從德告訴他,昨夜涵心殿燈火通宵不滅,早朝前兵部尚書和七賢王就提前先去了涵心殿,似乎有要緊的事。
小太監道:“聽朝堂上皇上和大人們的對話,仿佛是西南那裏要打仗了。”
“西南”和“打仗”這幾個字,讓嗣音心底不安,麵上不做色,隻讓小太監回去複命,繼而入殿內為李子怡上香,穀雨趁機湊到舒寧身邊來,低聲道:“昨夜突然去翊坤宮,深夜回來累得連路都走不穩,睡得也不踏實,晨起吃了小半碗粥就說沒胃口,婉儀主子幫奴婢們勸勸吧。太醫再三叮囑要靜養的,這才歇息了幾天呢。”
舒寧聞言擔心不已,隻道:“我明白了。”
然不久,坤寧宮王海突然過來,說是皇後召見皇貴妃前往,嗣音從命,隨王海而去,她一走,邊聽殿內一些宗室女眷竊竊私語。
“聽說梁側妃也是皇後娘娘選定的人,皇後是要找皇貴妃說側妃殉葬的事嗎?”
“難道梁側妃真是皇貴妃逼死的?”
“他們可是本家堂姐妹,哪有胳膊往外拐的?”
“從前雖然知道皇上寵符望閣的主子,但她素來低調平日也不見有什麼動靜,可這兩天瞧著,威風不亞於敬貴妃呢。”
如此種種,一時讓梁如雨的死因顯得蹊蹺,年筱苒等不便拉下臉說話,卻是赫婭那裏冷聲對眾人說:“各位王妃、夫人,妹妹她屍骨未寒,你們就傳說這些子虛烏有的事,叫她一片孝心如何安寧,又讓王爺和本宮情何以堪?你我身為宗室命婦尚如此,要天下人怎麼看待皇室和朝廷。”
眾人好不尷尬,一時默默。年筱苒私下對舒寧等苦笑道:“遂了她的心願了,如今怎麼都行。”
這一邊,嗣音已到坤寧宮,緩步入內,卻見殿閣裏的帷幔簾子都已換了應季的,階沿下也有幾盆菊花已吐了花苞,此番才覺得,這坤寧宮的確比別處冷一些,外頭尚初秋,這裏仿佛已是深秋光景。
然進入殿內,嗣音卻是一怔。
皇後著一身明黃色鸞袍坐於上首,高髻上的雙鸞點翠步搖炫目耀眼,頸上有層層累累泛著脂玉光芒的東珠朝鏈,她隻是坐在那裏,周身的光芒就已迫得人不敢靠近。
“臣妾……參見皇後娘娘。”嗣音有些忐忑,但終究穩住身子,周正施一禮。
曾幾何時,眼前的女人隻是一個小小的宮嬪,卑微簡單、羸弱渺小,那個時候容瀾隻知道,皇帝喜歡她。
如今,她一步步走上皇貴妃的位子,沒有用權術沒有耍心機,雖然不再卑微柔弱,卻依舊簡單幹淨,而容瀾深知,彥琛深愛這個女人,甚至勝過愛他自己。
“坐吧。”皇後淡淡一笑,輕揮手,絡梅等魚貫而入,擺下香茗茶點後,方悄然退去。容瀾又道,“沒什麼事,就是想和你說說話。”
嗣音頷首而望,皇後微笑時眼角那幾抹皺紋,莫名地叫她心痛。
此時的聆政殿裏,雖黑壓壓站滿了文武官員,卻寂靜如無人之處,彥琛形單影隻地坐於龍椅之上,天眉微蹙,舉目掃過每一個人,星眸裏除了失望,還是失望。
“那麼……”他似一歎,卻未出聲,頓了頓道,“西南的事擱一下,朕今日把你們心裏懸了許久的事拿出來說說,方永祿。”
“是!”方永祿應聲一諾,轉身離去,不久後與一個小太監合力捧上來數十本奏折,放到了禦案上,且退到一邊。
“看看這裏。”彥琛輕拍出聲,垂首許久的大臣們抬起頭來,麵色各異。
“這裏都是今年以來朕收到的各種催立儲君的折子,起先朕還一一批複退回,到後來紛來如雪,朕也就懶得看懶得批複,就攢著了。”彥琛不疾不徐地說著,見殿下稍有騷動,忽而猛地一推,將奏折推下桌案,劈劈啪啪落了一地,更有從階上滑落至大臣的腳邊。
皇帝冷聲道:“今日一並退回,你們誰遞交過的,自己拿回去。”
可殿內俱靜,無一人敢動。如是僵持許久,直至一本半落在台階上的奏折終掉下發出的聲響,才打破了寧靜。
皇帝冷哼道:“怎麼?西南的事你們沒主意,如今叫你們拿回奏折,也那麼難嗎?”他霍然起身,將殘留在桌上的奏折扔下去,嘹亮刺耳的“劈啪”聲驚得殿下眾臣發顫。
“食君之祿忠君之事,朕在做皇子的時候,和你們一樣,拿著朝廷的俸祿,心裏一直就念著這句話,更打小就知道,什麼叫君為臣綱。然時至今日,朕接下祖宗基業,可放眼聆政殿,有幾個人臉上還寫著這句話?”皇帝起身繞到桌前,怒聲道,“朕不強求你們記在心裏刻在骨上,就是上朝的時候裝個樣子,你們又有幾個能辦到?”
殿下大臣呼啦啦跪倒一片,連呼有罪,彥琛卻高喝:“起來!”眾人不敢,隻是匍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