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事了,大師還是和公主去用齋,本是我諸多打擾。”容朔很有禮貌,可他不覺得這樣更顯得我蠻橫無理麼?無名火冒出來,我冷聲道,“何必惺惺作態,你就是知道本宮在此處,才來做好人的吧。你不要妄想了,本宮不會下嫁給你的。”
容朔一臉茫然地看著我,仿佛我說的是異族語言。我正欲再發作,忽而一個家仆模樣的人跑進來,衝著容朔道,“少爺快回府,宮裏來消息,皇後娘娘上午薨了。”
我聞言,直覺五雷轟頂……
依稀隻聽見容朔在問什麼,但聽覺越來越弱,視線也逐漸模糊,好像有一把巨大的力氣拽著我,死命地將我往下拖。天旋地轉,胸悶氣促,意識消失前感覺到自己被托住,但眼前隻一張模糊的臉,什麼也認不出。
待我清醒,已是翌日,而我也不在護國寺。
“公主醒了?”一身縞素的奶娘出現在我的麵前,柔聲問我,“餓不餓?渴不渴?還有哪兒不舒服嗎?”
我呆呆地看著她,那一身素白生生刺疼我的眼睛,仿佛要流出血來。
“誰送我回來的?”
“四殿下。”
“四哥?”
奶娘細說:“皇後娘娘薨了後,皇上就說要接您回來,正好四殿下還沒進宮,就派人請他去接。殿下說到護國寺時您已經暈厥,但是沒有大礙,索性就把您帶回來了。”
“知道了。”我淡淡地,好像隻是尋常出宮被帶回來一樣,分明被奶娘周身縞素刺得眼睛痛心痛,卻連問一句,都不願意。
我以為我不問,就可以當事情沒發生過。
但奶娘終究一次次提到“皇後娘娘薨了”這句話,到最後我厲聲吼她:“奶娘別說了。”將她嚇得不清。
“公主……沒事吧?”奶娘臉色很差,眼睛裏書滿了恐慌,她是怕我癡傻了嗎?
“你出去吧,我一個人待會兒。”我很冷漠,見她不動,更遞過倔強的目光,逼得她不得不離去。
屋子裏靜了,我除了能聽見自己的呼吸和心跳,便再沒有其他氣息。我將自己蜷縮在角落,臉頰擱在膝頭,隻覺得腦中一片空白,我努力想讓自己想些什麼,卻空洞得令人恐懼。
我隻知道,母後死了,因為我不願嫁給她的侄子,她氣死了……
外頭有急促的腳步聲,是符望閣的一個小宮女跑回來問奶娘我醒了沒有,奶娘肯定後,小宮女便即刻要回壽皇殿去複命,又多說一句:“敬貴妃哭暈了,賢王妃也哭暈了,那裏亂糟糟的。”
她們都在哭?我冷然一笑。
“主子呢?”
“就靠咱們娘娘一個人撐著了,皇上一直沒來過。”
渾身一顫,我闖的禍,母妃在替我承受嗎?
很快外頭又靜了,我知道奶娘就在外頭,隻要我輕輕喚一聲她就會進來抱著我,可是……我這樣的壞人,值得被疼愛嗎?
我為什麼不答應呢,不就是嫁給容朔麼?我若答應了,興許她一高興什麼病都好起來,就不會死,貴母妃就不會哭暈,七嬸嬸也不會哭暈,母妃……也不用去支撐那樣混亂的場麵,所有的錯都是因為我,因為我!
我將自己蜷縮得更緊,把臉埋得更深,悶得幾乎要透不過氣來,隻希望這樣別人就再也看不到我。
“主子!”
不久,奶娘的聲音響起,熟悉的腳步聲倉促而來,房門被推開,我聽見最溫暖的聲音在喊我,“初齡!”
我稍稍抬起頭,看著那纖柔的身子撲向我,亦是刺目的縞素,蒼白得讓人心驚膽顫。
“初齡,來,到母妃這兒來。”母親單膝跪在床上朝我張開懷抱,她纖長的眉毛微微顫抖著,從沒見她如此擔心地看過我。
“母妃……”我嗚咽出聲。
母妃一歎,索性爬上床來,將我摟緊在懷中,道:“娘在這裏,初齡不怕。”
“你們都討厭我了對嗎?因為我氣死了母後,是我害死她的……”我哽咽,眼淚已撲簌而下。
“傻丫頭,我的傻初齡。”母後心疼至極,擁著我道,“為什麼這樣想?你那麼聰明,為什麼會把事情想成是這樣的?那日在涵心殿的事,怎麼會有第四個人知道?父皇和母妃都不說的話,母後她怎麼知道你不願意嫁?母後是久病不治,和初齡有什麼關係?”
我直直地看著她,父皇曾說母親有一雙不會騙人的眼睛,通透得直入心底,我就想從這雙眼睛裏看到母後死時的模樣。
她耐心地對我解釋:“你母後去世時,身邊隻有你父皇,她走得很安詳,遺容也是慈眉善目好像睡著了,初齡不要害怕,人都會死的,母妃也……”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我抱住母親的脖子,終於嚎啕大哭起來,咳著喘著對她說,“母妃……不要離開初齡,永遠……永遠都不要。”
“好孩子,哭吧,哭出來就不怕了。”她任由我伏在身上宣泄心中的恐懼和難過,直到我再沒有力氣再沒有眼淚,才將我抱下床,吩咐奶娘,“將公主的孝服拿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