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愣住,他繼續道:“你若願意,可否順路往西南去一次,十四叔有東西要你帶給你三哥。”
我還沒說話,初晴已哇哇大哭起來,抱著我的脖子,反反複複地說“姐姐不要走。”
可初晴隻是個小娃娃,她的哭鬧不會有任何作用,我在東北住不過十天,就又要啟程。然與其說是讓我帶東西給三哥,不如說是讓五哥護送,因為那一車車冷冰冰的長槍盾牌、箭矢大刀,我委實連看一眼的興趣也沒有,而五哥卻為之興奮,臨行前更讓十四叔帶他去兵工廠轉了轉。
東北鑄造兵器是幾年前父皇才批下的,隻是沒想到這麼短的時間裏十四叔已將他籌建得如此完善,甚至可以為駐守西南的三哥輸送兵械,但我也曾質疑十四叔:“蜀中亦有兵工廠,迢迢千裏送到西南,路上顛簸不說,萬一遭盜匪搶劫,豈不是白白便宜他們,這樣還不如自蜀中運輸更好。”
彼時十四叔隻是笑道:“隻是想讓你三哥試試手,看看十四叔這裏鑄造的兵器比起蜀中百年工藝如何。你且放心帶在路上,就是半途丟失了,十四叔也不會怪你。這麼點東西,能成什麼氣候。若哪一個從你手上奪了去,十四叔就將他們悉數抓來任你處置。”
我嘻嘻笑道:“太平無事最好!”
他笑而不語,卻遞給我一份密信,囑咐:“收好了,不要讓任何人知道,來日見了你三哥親手交給他。”
我心中有些不安,他卻笑道:“兵家常有的事,女孩子家不必太擔心。”我方安心。
如此,不等八月過去,我便浩浩蕩蕩地離開了東北,叫人發笑的是,來時輕車簡從,離時的路上竟如此招搖。
最難過的便是初晴,哭成了小淚人兒,我亦舍不得,竟是離別父母時都不曾這樣難過,終是十四叔好聲哄著,她才搖搖手對我說:“姐姐走好,姐姐再來呀……”言罷又大哭,伏到十四叔肩頭去再不看我。
怕小娃娃再糾纏,我辭別十四叔和嬸嬸,將泓昇叫到麵前拍著肩膀道:“等皇姐我回京,你也來,叫你的小哥哥們看看泓昇有多棒。”
泓昇憨憨地笑著答應,策馬一路將我送出城。隻是這一路都不曾見到柯裏頎,才發現我對那個肌膚白皙、安靜謙和的俊美少年郎充滿了好奇。
“父王似乎將他編製入軍營了,已不在府上住,我也好幾日沒見過了。”泓昇如是回答,更有些惋惜地說,“似乎的確不是父王的孩子呢。”
我笑道:“你這傻孩子,若是的話叫嬸嬸情何以堪,你們男人啊,都是沒良心的。做兒子尚且如是,將來你做了人家丈夫,也這樣想嗎?”
一陣笑聲後,眾人分別,我們帶著綿長的送押兵器的隊伍往南邊去,因走水路更方便,出發前我們便研究了路線圖,計劃走六天後便要登船,我長那麼大還沒做過大船出遠門,而此次上了船就要十天才能靠岸。
彼時十四叔說:“你這深宮裏長大的小旱鴨子,上了船可別發懵。”嬸嬸嗔他不心疼我,自己張羅著找了好些大夫開了藥叫我隨身帶著,我欣然接受,隻是沒告訴他們,臨出門前,明源已經給我準備了一年都用不完的藥,而最重要的便是治療咳喘的,那是我多年的頑疾,秋末冬初若不知保養,就會發作。
而每每發作便能去護國寺療養,故而我每年都會“發作”,有一年被母親發現我裝病,氣得她大半個月不理會我,父皇勸說也無濟於事,終是我急得險些真的病倒,才叫她不生氣。
也是那一次後,我曉得利用父母對自己的愛達到一些目的,是這世上最要不得的事。父皇亦虎著臉教訓我說:“你想要的東西想做的事,哪一件我們不曾答應你,何苦讓你母妃擔憂?”之後我乖巧了很久,很長一段時間不曾離開他們半步,最後父皇嫌棄我總打擾他們倆清靜,硬是將我趕去了護國寺。
想起往事來,充滿了童趣和快樂,十五歲前的我當真時時刻刻都浸透在幸福裏,即便做錯事胡鬧挨罰挨罵,也是快樂的。每一個人都愛我,每一個人都那麼善良。如果沒有專屬於我的生辰宴就是得到這些幸福的代價,我寧願不要那一場及笄之禮,而事實上我根本不曾期待過奢望過,可它……就是發生了。
才好一些的心情因為勾起這些又黯然,五哥也說怎麼才見我笑了幾天又變得沉悶,我托賴思念父母兄弟和舍不得初晴,敷衍過去,不知不覺已走到第五天。五哥讓隊伍停下,紮了營帳叫我好好在床上睡一夜,說因馬上就要登船,怕我沒有體力應付船上的顛簸。
晚上特地給我熬了最喜歡的雞湯,可我嫌棄做得不好油膩腥氣,偷偷將一盅湯悉數傾倒了,五哥來看我時見我喝光了,很是高興。
晚上我獨自睡在帳子裏,門外有隨侍的宮女侍衛守護,我亦從不認床,渾身疲憊下很快就睡著,隻是睡到半夜,迷迷糊糊聽見兵刃相擊的聲響,睜開眼,竟發現自己的帳子籠罩在一片紅光之下,帳子上投射出整整一圈人影,而帳子外頭呼喊聲斥罵聲還有冷冰冰的兵器碰擊聲,直叫聞者心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