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自然願意為我辦差,誰都知道在帝妃麵前,我比皇子還金貴。
回來時,五哥站在船上看我,還笑道:“想家了?”
我壓抑心中的難受,欣然作態,“是呀,想著趕緊到了西南,就好回家去。隻怕今年除夕沒法兒在宮裏過了。”
五哥大笑道:“那時候問四哥,父皇怎麼就同意讓你出來遊曆,四哥隻是淡淡地說:‘那丫頭的心係在這裏,沒幾天就會想家要回來。’你啊……全叫四哥說中了。”
我心歎,究竟是四哥了解我,還是父皇未卜先知?
是日夜裏,船隻啟航,五哥從當地護城軍裏又挑了二十名精壯的侍衛隨行,船上的防護仿佛固若金湯,而船隻飄搖在江中,本就比陸地更安全,我也仿佛忘記了那日遇襲的事,一心隻想快些到西南,而後直接回京。
到那時父皇一定已接到我的家書,他定會為我安排好一切。
這一夜平靜地度過,翌日傍晚我坐在甲板上看江中魚兒追逐船隻,是不是拋下一些點心,可是船行得太快,我根本看不到它們能不能吃。身後有鎧甲摩擦的聲響,聽腳步聲便知道是柯裏頎來了,自昨日後我沒與他說過話,而他卻仍傻傻地,看見我便露出暖暖的微笑,我甚至想,這樣的笑真實嗎?
可見,我委實是個難伺候的小主子,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
“公主。”他在身後喚我。
“什麼?”
“船即將行如急流,請您回船艙。”柯裏頎道。
“知道了。”我隨口應一聲,卻沒有半分要起來的意思,直到他再次催促我,我怒而起身道:“你真煩,不是說我知道了嗎?”
他一愣,那暖暖的笑容散了,很擔心地看著我說:“公主有不開心的事嗎?”
“沒有!”我沒好氣地堵回去,徑直往我的船艙去,擦身而過時聽見他說,“您一整天沒有笑過了。”
我駐足靜立,心重重地沉下去,極輕地說:“柯裏頎,我笑不出來怎麼辦?”
“公主的喜怒哀樂都寫在臉上呢。”他道。
“是嗎?”我轉眸看著他,苦笑道,“幸好五哥沒有看見我這副樣子。”言罷我回船艙去,再沒有出來。柯裏頎說我把喜怒都寫在臉上,我又怎好再出去叫人看到,我還沒學會隱藏自己的情緒,那就隱藏自己吧。
晚飯照舊沒什麼胃口,侍女們隻當我一味挑剔,也沒說什麼,早早遣散她們後,便躺在床上看書,書都是翻過無數遍的舊書,早就興趣索然,不過是手頭有件事做,發散一些心思。燈光昏暗,看久了便感困倦,正要合眼,突然船體仿佛撞上了什麼一陣晃動,幾乎將我震到地上。
但聽一聲清脆,我屋裏的油燈落到地上碎裂開,火苗就著地毯倏然竄起,我大呼:“來人!”
柯裏頎應聲便闖入來,扯過床上的棉被將火苗撲滅,卻不等我問話,隨手將衣架上的黑色氅衣將我兜頭裹住,低聲說一句“公主不要出聲,跟著我走。”便把我攔腰緊緊貼在身上帶出了船艙。此時我才發現,外頭竟是一片混戰,船上多處已被點燃,不知從那裏冒出來的一艘大船撞上了我們,不斷有黑衣人湧上,一如那一夜。
“怎麼回……”我剛想開口,記起柯裏頎叫我不要出聲,便緊緊摟著他的腰跟隨他,我不能讓自己身陷險境,隻有安全離開這裏,才可以做更多的事,我信任身邊這個男人,此時此刻願意將我的生命托付給他。
可我仍舊想不通為什麼我們一行屢遭襲擊,就因為船上這些兵器?可從前也不曾聽哥哥們說哪兒哪兒的兵器運輸遭搶劫,為何什麼事都叫我遇上?
廝殺聲將我拉回現實,柯裏頎沒有戀戰,隻是帶著我往船尾退去,那裏有救生船隻,他大概是想帶我離開,可是五哥怎麼辦?
我們一步步退向船尾,也有侍衛趕來保護我,可黑衣人不斷衝來,形勢十分危險。柯裏頎放下我去鬆開救生船,我看著侍衛們一批批倒下,渾身都跟著顫栗。
此時但見一個黑衣人躍出人群,救生船一處有燈火,我們的行跡很明顯,他迅速向我和柯裏頎衝來,手中明晃晃的長劍直直朝柯裏頎背心刺去,我本能地護過去,張開雙臂直麵那蒙麵人。
卻是這電光火石間,那把長劍停在了半空,同時我聽到救生船落水的嘭響,柯裏頎飛身踢開蒙麵人的長劍,攔腰將我抱起,縱身躍下的一瞬,蒙麵人竟朝我撲來,我的手無意識地從他的麵前拂過,竟扯下了他的麵罩,燈火將他的眉目照得清明,我的心幾乎因此停止跳動。
當我隨柯裏頎落入救生船,他奮力將船隻劃開時,我的視線仍停留在船尾那個男人的身上,他的人尾隨而來似要向我們射箭,卻被他攔下了,他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裏,似乎看著我,而我也正看著他。
容朔!為什麼是你?
可你記著,我一輩子不會忘記你的模樣,一輩子不會忘記今晚的情景,容朔,這筆帳我一定找你算來!
當柯裏頎劃著船帶我到達岸邊安全的地方,天已蒙蒙亮,我累極了害怕極了,容朔茫然驚訝的臉孔在眼前揮之不去,所有的事情都複雜起來,沒有一環可以銜接上,仿佛從我離開京城起,所有的一切就潛移默化地展開,而我似乎是唯一不知情的那一個,可事實上又有幾個人知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