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突突直跳,憋了半晌才道:“難道說,是泓昶?可他還是個孩……”
“他早就不是孩子了,三年前就能讓我帶兵劫你們的船隻,三年後還有他做不到的事嗎?”容朔的眼角竟含了一絲恨意,“我不知道祖父對他灌輸了什麼,可祖父曾對我說,他最大的錯,就是聽信謬論,將我送去南方求好養活,以至於如今什麼都指望不上我。”
“容朔!”我有些心疼,不曉得說那句話來安撫他。
“容家在朝中的勢力遠比你我想象得更龐大,皇上對姑姑的珍愛是成就這些的根本原因,即便父親成為當年立儲之爭的犧牲品,即便姑姑去世,對爺爺而言,隻要泓昶在,就沒有不可能做到的事,我無法想象年事已高的他,連走路都需要人攙扶,為何仍不滅野心,為何仍不能清心寡欲。”容朔憤憤,叫我看得發愣,他更道,“父親也好,祖父也好,他們不僅不去體會姑姑的感受,甚至把姑姑當作滿足權欲的籌碼,我無法理解權利究竟能給人帶來多少愉悅和滿足,隻能認為他們走上了這條路,除了繼續走下去或死,再沒有退路了。”
淩亂的心平靜下來,我隻靜靜地看著他,明源就在我身邊,可我已不會再眼裏隻有他,甚至還會忽略他。僅是三年的誤會和歸程的廝磨,容朔不知不覺就占據了我的心,當我意識到這一切時,早已無法控製自己的思緒,母妃說,這叫愛情,即便和明源再十五年,也不會有這樣的感覺。
屋子裏靜靜的,三人都沒有說話,還是我笑著打破沉默,問明源:“你怎麼那麼沒出息,就躲到這裏來了?”
他笑而不語,淡然望著我。
“他們威脅明源若不還俗,就血濺護國寺。”容朔道破個中緣由,似乎因捅破了明源身份和所在地這層紙,他開始對我知無不言。
聽到這句話,我想起泓曦所說庫銀被劫,山道血流成河的事,不敢想象泓昶會是這一切的幕後主使或參與者,他才十七歲……
“初齡。”容朔見我臉色大變,有些擔心。
我搖頭:“姐姐說,爭儲沒有對錯,隻有立場,可是泓昶他一定要如此決絕嗎?我不敢信。”
容朔道:“所以我們要做的,是避免這些事發生,至於泓昶究竟如何,隻有等皇上做決斷。”
我顫聲問:“如果一切如你們所說,父皇會殺泓昶嗎?”
他們倆對視一眼,異口同聲地回答我:“不知道。”
又是不知道!
那一日我問父皇這一切是否和明源有關時,他回答我不知道,而不知道的背後卻是如此曲折的故事,那今日容朔和明源的“不知道”,又要帶給我怎樣的局麵?
“回去吧,你在宮外不安全。”明源說著已起身,褪下手中念珠繞在我的手腕上,“雖然你總說我忽悠你,可事實如此,該發生的總要發生,所有的人和事都會有歸宿,福禍報償,隻看什麼因什麼果,不必太計較。隨遇而安,順其自然。”
那念珠在手腕上沉甸甸的,我反駁他:“你說的輕巧,那為何不在護國寺待著,要躲到這裏?”
他笑笑,不接我的話,隻對容朔道:“辛苦了。”
容朔似有些驕傲,不言不語,隻等明源再催我走,才護著我離開。深知不能橫生枝節,我爽利地離去,隻是到路上才問容朔:“他在那裏安全嗎?”
“他死不了,他們要殺的,又不是明源。”容朔一邊這樣說,一邊緊緊跟隨在我身邊,警惕周圍的一切,直到將我送至宮門,才鬆了幾分精神。
他本要一路送我到內宮之外,卻是這時候,六哥不知從哪裏回來,且說我回京幾日了,竟是頭回與他見麵,六哥的模樣幾乎沒變,一舉一動仍是從前的孩子氣,果然迎麵就重重扣我的額頭嗔罵:“臭丫頭,你索性別回來了。”
我吃痛不已,又在容朔麵前,羞得就差跺腳了,哼哼道:“我那日回宮,也不見你來找我啊,偏說我不是。”
六哥當然不會真的怪我,卻似乎有些故意無視容朔,拉著我直往宮門離去,我隻能趁空朝身後揮揮手,也不曉得那個家夥能不能看見。走了半程,六哥忽然問:“初齡,你覺得容家的人可靠嗎?”
我茫然的看著他,不知從何說起。
他定神看著我,半晌卻是歎了口氣,接著什麼也沒說,一路把我送到符望閣後就要離去,反是我叫住他問:“怎麼了?”
“沒什麼!”和其他人一樣,六哥也是這般敷衍的回答。
“那……”我不敢隨意起事端,隻問,“你從哪裏回來?”
“五哥府上。”
“又怎麼了?”
“又?”他蹙眉,但沒有細問我,隻是回答,“耿夫人托我送些東西去。”
“那你見到五哥了?”
“嗯……嗯,見到了。”六哥很笨,每次說謊,臉上就碩大的“騙人”二字,可他從來瞧不見。
這一問一答,我們倆都尷尬起來,好像彼此都有一肚子話,卻因為說不得,各自憋得委屈。正不知如何化解,匆匆奔來涵心殿的小太監,瞧見我忙道:“皇上請公主過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