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我走?”容朔將目光收回,低聲問我。
“嗯!”我毫不猶豫地答應他,“我要去見母妃。”
“好!”他應一聲,似又看了一眼泓昶,旋即調轉馬身,朝宮外奔去,一場鬧劇自此遠離我,宮門那裏的紛亂要如何收藏再與我無關,一心隻想奔到母親身邊去。
我們倆都濕透的身體緊緊貼在一起,卻有暖意從他的身上傳遞給我,迅疾奔跑的馬匹顫得我渾身發麻,體力正一點點被耗盡,不知道能否撐到福山見到母妃。當京城大門破例為我倆打開時,大雨終於停了。
“初齡,再忍一忍,皇貴妃也在等你,還有八皇子。”容朔輕聲為我鼓勁。
可我問的卻是:“泓昶他……怎麼了?”
“有人在福山行宮縱火,若非這場大雨,火勢難收。”容朔的話夾雜著摧心肝的馬蹄聲傳入耳朵,我一瞬間似被掏空了身體,連再問的力氣也沒有。
“皇貴妃沒事,火從靜心堂開始燒,而皇貴妃當時和八皇子在望城閣……”
容朔繼續說著,可我已聽不太清楚,此刻唯一想做的就是見到我的母妃。
當焦灼的氣息越來越濃,容朔已帶著我靠近行宮,宮門前是重重把守的羽林軍侍衛,此刻竟是草木皆兵,將我和容朔細細盤查後才放行。
一路往望城閣去,便看見之前住的殿閣以及靜心堂等皆付之一炬,焦木殘垣被大雨淋透,空氣裏彌漫著濃烈嗆鼻的氣息,隻覺得腳力虛浮,被容朔牽著向前走的我,腦內一片空白,意識也漸漸模糊。
直到見母親安然立在樓下等我,高大的泓曦緊緊跟在她身後,看到他們都沒事,我久懸的心倏然落下。“容朔……”此刻委實沒有力氣再邁步子,輕聲喚了他的名字後,便任由我的意識墮入黑暗裏去。
依稀記得母親和容朔喊我的名字,可天旋地轉和透不過氣的壓抑,讓我想逃離,不願回應任何一個人,隻放縱意識的消失。
“母妃,兒臣要回宮了,您真的不回去嗎?父皇也病了,他需要您照顧。”
“貴妃她們自然會照顧好,用不著我在跟前。”
“可是您在這裏,誰都不能放心,如果再來一次……”
“該我回去的時候,你父皇就會來接我,你不要操心了。好好照顧自己,更不要惹你父皇生氣。”
“姐姐她留在這裏嗎?”
“等她醒來,身子好了就送回去。”
“母妃,為什麼呢?為什麼您要一個人住在這裏?兒子說句不敬的話,您若在宮裏,我們少一分顧忌,做事也更放得開些。”
“泓曦,我和你父皇不幹涉你們要做的事,可我們也有我們的打算,你可以不理解、不懂,可也不能阻攔不是?”
意識恢複時,隻感覺自己躺在了綿軟幹淨的床上,耳畔則是母親和弟弟的聲音。
“母妃……”我弱弱地喊一聲,隨即卻感到胸腔有撕裂的疼痛,一股血腥從嗓子裏冒出,這樣的感覺久違卻並不陌生,我大抵是因淋雨而舊疾複發。
喊娘的聲音很弱,咳嗽卻猛聲急促,母親聞聲而來將我抱起,一聲聲喚我的名字,可我呼吸越來越急促,直覺得渾身的血都往腦門上衝。
“泓曦,你父皇桌上的匣子裏有香囊,趕緊拿來。”母親吩咐泓曦,便見他們奔出去,外頭一陣嘈雜後,泓曦拿著香囊奔回來,冰片、麝香這些濃烈刺激的氣味鑽入身體,我那越揪越緊的胸終於舒展開,僵硬的身體也綿軟下來,無力地落到母親懷裏。
之後有太醫來為我診視,確定是舊疾複發,不過隱隱聽見他們對母親說:“公主小小年紀,怎會肝氣鬱結?怕是有什麼事憋悶著,傷了心肺,繼而脾胃不舒,肝氣便也難以暢通。靜養用藥不難,但若心事不除,吃再多的藥也無濟於事。”
病得昏昏沉沉,我根本沒有力氣說話,即便聽見這些,也無力去為自己辯駁,意識清醒不多久便會昏睡,醒來就要吃藥,那藥湯苦得讓人顫抖,我哭著不肯吃,母妃耐心地一聲聲哄我,更在我耳畔低語,“容朔知道,可要來灌你了。”
我哪有力氣開玩笑,不過被哄著逼著吃下藥,或睡或醒反反複複,三天後才總算緩過來,知道餓了,嚷嚷著要吃飯。
“小丫頭,你嚇死我了。”母妃歎道,“我沒有被燒死,你淋一場雨卻險些送命。”
我撒嬌要她抱我,母親隻能坐到床頭來,將我摟在懷裏,聞著她身上淡淡的香氣,我又懨懨思睡,她靜靜地笑著道:“容朔一天來看你三四回,可是又不敢進屋子來,母妃瞧他那臉跟刷了漿糊似的,丫頭啊,他心裏一定悔死冒雨接你來福山這件事。”
“不怪他,是我自己要來的,我太擔心你了。”我膩在娘的懷裏,一邊說著,眼前便浮現那一晚的情景,泓昶的身影愈來越清晰,我忍不住顫抖了一下。
“怎麼了?又不舒服了?”母親緊張地問我。
“不是不舒服,是害怕。”我弱弱地應著,凝眸看她,“母妃不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