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您瞧瞧,要是皇上太妃知道了,一定責罰奴婢,怎麼瞧都是奴婢沒伺候好您。”爾蘭衝袁沐琴撒嬌,又嘻嘻對語芙笑,“姑姑莫罵我,下回一定不敢了。”
彌月笑道:“語芙最嚴肅了,你別往心裏去。”見小宮女送來香薷飲,親手遞給袁沐琴,“中暑可大可小,婕妤若不介意,讓聽荷去請太醫來瞧瞧可好?”
“不必了。”袁沐琴吃了人丹,又喝下香薷飲,覺得身子鬆快了許多,隻笑道,“雖然天熱,可鹹福宮裏還算涼快,皇上也惦記總差人送冰來,這夏日我倒沒出過汗,方才想在園子裏逛逛出一身汗發散發散,沒想到久不走動體力極差,叫才人姐姐笑話了。”
彌月笑而不語,這一聲“姐姐”她有些受不起,可又知道自己年長於這些新人,論親論疏,袁沐琴叫她姐姐,顯然是有意示好。
這些人情世故彌月看得懂,隻是她懶得上心去琢磨,人活得簡單些才好。
袁沐琴又笑:“原以為絳雪軒裏多樹多水,會多蚊蟲,走進來才瞧見,這裏極幹淨清爽,果然是夏日避暑最好的地方,皇上真真疼您。”
一旁聽荷奉茶來,笑盈盈道:“才來時也有些蚊蟲,說起來還要謝謝婕妤您照拂我家才人,特特送來的蚊香,真是及時雨呢。”
“袁婕妤多番照拂,臣妾還未謝過,我是多是非的人,總怕去鹹福宮會給您添麻煩,今日婕妤既然來了,還請讓臣妾一並謝過。”彌月說著跪伏下去,袁沐琴忙叫爾蘭扶著,溫婉地笑著,“哪裏的話,都在宮裏伺候皇上,本該互相照應。”
彌月卻道:“如今雖是一樣的,可當日臣妾還隻是浣衣局一個婢子,無意中衝撞了呂小媛,若非婕妤出手相救,臣妾隻怕要沒命到今日。這份恩情,臣妾畢生不忘。”
“原來你就是那個宮女?”袁沐琴明知故問,可說完就後悔了,隻怕這宮裏沒人不知道吧。
之後兩人的對話,便十分客氣。不久李從德送東西來,不知皇帝怎麼曉得袁氏在絳雪軒,便說送兩盅冰糖燕窩賞給二人,又讓李從德捧了一副新作的圍棋給她們,說知道兩人都喜歡下棋,讓她們玩著打發時間。
袁沐琴驚訝於葉彌月會下棋,可後來想想她原有的出身,也就釋懷了。兩人結伴玩了半天,鹹福宮的小太監抬著轎子來接人時,天色已黑,彌月一直送到禦花園外才止步,待一行人離得遠了才折回絳雪軒。
回到鹹福宮洗漱更衣,袁沐琴隻覺得渾身疲憊,爾蘭捧來綠豆湯,立在一邊說:“葉才人對您可真客氣。”
“你也看出來了?”溫潤的綠豆湯喝下去,身體的疲憊散了許多,袁沐琴擱下碗,抬頭望一眼窗外的星空,喃喃自語,“太妃娘娘果然說得不錯。”
此時有小宮女進來,福了身子稟告說:“皇上今晚翻了葉才人的牌子。”
“是嗎?真好……”袁沐琴淡淡一笑,別過了頭去。
爾蘭讓小宮女退下,湊近袁沐琴道:“主子別難過,皇上才去一回呢,平日裏三日有兩日來咱們鹹福宮,宮裏哪一個敢比您呢。”
袁沐琴回眸,卻是淒然,緩緩說:“這些我都明白,可這裏……”她捂著心口說,“很疼啊。”
爾蘭隻覺得心酸,卻不知如何勸慰。
袁沐琴又別過頭,舉目望月,呢喃著:“日子還很長很長呢。”
夜越深,已到了就寢時分,承乾宮裏還亮著燈火,武太妃緩緩來到古太妃的殿閣,笑著問:“聽見姐姐這裏有動靜,過來瞧瞧。”
“殿內有隻蚊子,嗡嗡的總在耳邊繞,叫她們撲一撲。”古太妃已穿了睡衣,他們是幾十年的姐妹了,倒也不在意。
兩人在一旁坐下,看宮女們角角落落地找蚊子,武太妃笑問:“點兩盤蚊香便好,我那裏從不見蚊子。”
古太妃卻笑:“我聞不慣那味道。”
“說起蚊香,我聽說袁婕妤在葉彌月到絳雪軒那天就差人送了蚊香過去,到底是姐姐家裏出來的孩子,就是比旁人有心思。皇上隨先帝爺,對女色之欲不貪戀,可看準了的人,就會一心對她好。當今眼下這樣對袁婕妤,也是用了心的。”武太妃說著說著,便扯遠了。
古太妃則輕輕一歎:“今日我支開你,便是把這道理與那孩子說了。瞧著皇帝對她的用心,來日即便不入主中宮,妃位夫人總是有的,就怕……”
“罪臣之女封了才人,大臣們隻當皇帝圖新鮮,又盼著他誕育子嗣,便不多插嘴。”武太妃還未卸妝,一邊說著拔下腦袋上重重的金釵揉一揉額角,“可皇上若專寵專情過了,葉彌月一旦威脅到後宮地位的平衡,前朝大臣勢必會幹預。即便她的父親官複原職,儲秀宮裏也多得是出身好過她的新人。更何況要想捧葉彌月,皇帝就有更多其它的事要做,而做那些事,遠比捧一個小姑娘難得多了。”
“是啊,我也打聽了,葉鼎聞的案子是先帝爺親自定下的,我還記得當時為了皇陵坍塌,先帝好幾天睡不著,隻怕也是那時候落下病根,不然也……”想到先帝過世,古太妃哽咽了,振一振精神又道,“我是越來越看不透我們皇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