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點到即止,林氏也知進退,沒有再一味強求,隻是連連道謝。
爾蘭喚小宮女來服侍她洗漱後,才想起方才捧來的東西,揭開紅綢子看,是幾支精巧的簪子和數朵宮花,她欣然道:“涵心殿的公公送來,說是皇上吩咐內務府選的,說給娘娘過年添新妝。”
袁沐琴起身就要行禮謝恩,卻被爾蘭按下說:“皇上說了,要娘娘免禮。”
“姐姐瞧瞧有沒有喜歡的,選一些去?”袁沐琴是客氣,但也很直白,並未假惺惺問是否各宮都有。
林氏忙推辭:“皇上特特給娘娘準備的,臣妾怎敢受用,這可是皇上對娘娘的心意。何況這樣精巧別致的東西,臣妾蒲柳之姿哪裏配得上。”
袁沐琴想了想,吩咐爾蘭:“前日家裏送來的緞子你收在哪裏了?林姐姐膚色白,穿那樣的顏色最好了,我留著隻怕要蛀蟲的。”言罷對林氏道,“姐姐哪裏蒲柳之姿,貴為修容,可不敢給皇上丟臉。我這裏家裏送來的布匹,你總能收下了吧。也不是我嫌棄了不要才給你,實在是自己不適合那樣的顏色,倒是姐姐最合適,也不白瞎了那樣好的布。”
林修容感激不盡,雖幾匹緞子不是貴重的東西,可這表示著袁沐琴願意與她相好,以後的日子又僅僅是幾匹布那樣簡單。
之後又略略說幾句家常,但時不時就有內務府來的人問各種事,林氏見她忙碌也不敢多打擾,本欲告辭,卻聽袁沐琴問:“聽聞先帝每年初一晚宴都不列席,而是與誠徽皇貴妃在角樓相聚,故而咱們皇上也生在了那裏。隻想問姐姐一聲,這幾年皇上過年通常都做些什麼?會不會也去角樓?”
林修容忙殷勤回答:“誠徽皇貴妃與先帝故世後,宮內因服喪禁娛過年過節一切從簡,而兩年後貴太妃又跟著離去,宮裏也不能大肆娛樂,所以這幾年除了禮節規矩外,宮內過年並不熱鬧。皇上也不會去哪裏,大多就在涵心殿待著。”
“這樣說起來,今年過節還是頭一回熱鬧了。”袁沐琴淺笑,更自謙,“隻怕我操持不好,讓皇上和太妃娘娘們失望。”
“怎麼會呢,如今宮裏誰不知淑媛娘娘年紀輕輕卻賢德能幹,頗有當年孝賢仁皇後的風範。”林修容極力誇讚,卻不知覺地失了分寸。
果然袁沐琴起身,麵上有嚴肅之態,然語氣尚客氣,“姐姐失言了。孝賢仁皇後母儀天下品格貴重,先帝稱其為一代賢後,要皇室子孫世代敬重,我何德何能,又見過什麼世麵做過什麼大事?姐姐這樣的話,不僅外人聽著嗤笑,我自己也羞愧。”
林修容跟著起身,垂首連連告罪,但袁沐琴又安撫她:“姐姐必然也是聽旁人胡說的,往後咱們不提就是了。”
然偏這麼巧,這裏兩人正提起孝賢仁皇後,朝廷上一件大事迅速傳遍整座皇宮甚至京城上下,皇帝突然下旨要宗人府準備追封他的生母誠徽皇貴妃,而世人皆知這有悖於先帝遺詔,一時言官宗親紛紛湧入皇宮,希望能勸服皇帝。
袁沐琴聽宮裏小太監傳來消息時,也是一臉的莫名,“怎麼突然想起這件事兒。”轉念則吩咐宮裏的人勿要在外頭多嘴,並留心承乾宮的態度。
而旁人看來,這件事上能對皇帝影響最大的人,便是承乾宮裏這些先帝的未亡人,可不如外人所想那般震驚,古、武、劉三人得知此事時,隻是互相一苦笑:“皇帝最大的心病就在這裏,然因這心病衍生出去的麻煩,才是最最緊要的。如今他終於要著手為自己去除病根,他能承受得起碎骨剜心的痛,我們這些人,還能影響他什麼?”
古太妃則匆忙派人傳話給兒子宏曄,要他別和皇帝對立,這件事皇帝想做並非一兩日,若這個節骨眼上悖逆他,皇帝指不定就遷怒誰或拿誰開刀。
“沒有比宏曄更了解皇帝,這件事,宏曄必然會站在皇帝這一邊。”武太妃寬慰她,兩人目光相接,有些事彼此心裏都明白,宏曄對泓曦的情意是一回事,他對寧嗣音的情意又是另一回事。
消息傳到絳雪軒要比別的地方晚許多,彼時彌月正和含潤作畫,擱下手中的筆道:“這是皇上的心願。”
含潤見聽荷臉上緊張的神情,也跟著不安起來,彌月忙安撫她沒事,而後帶聽荷避開含潤後才說:“不必大驚小怪,這件事皇上跟我說過。”
“主子自然向著皇上,但您可知這違背先帝遺詔,皇上會被天下人指責,宗室大臣也會和皇上對立,往後還不知道有多少麻煩事兒呢。”聽荷憂心忡忡,“奴婢是不懂朝政的,可這事兒皇上站不住一個‘孝’字,如何是好。”
彌月卻隻笑一笑:“天下人怎麼想,我管不過來,我隻知道皇上的心願是什麼。對他而言這不僅是心願,更是梗在心裏的刺,他比誰都明白會遭到怎樣的反對,可若連我都不站在他這一邊,他這個富有天下的帝王豈不是成了最大的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