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第79章(1 / 2)

直到李銳連吃了兩塊兒西瓜,心滿意足地離開後,周宏遠都再沒抬起頭來。這些日子以來,慣常是周宏遠刷碗,程毓瞧周宏遠半天都沒動靜,心中覺得古怪,多看了他兩眼,才發現周宏遠一直低著頭,一副受挫的模樣。

程毓伸出腳輕輕踢了他兩下,“怎麼了?”

周宏遠雙手交叉放在桌上,皺緊眉頭,須臾後,方長吸一口氣,待將這口氣沉到胸腔後,才緩緩說,“叔叔,我對不起你。”

程毓下意識地往後靠了靠,無措地咬了一下嘴唇,“好端端的說這些幹什麼······”程毓無比地抗拒著這個話題,他分明已經不想再考慮這些了啊,他分明隻想安安穩穩地做個鴕鳥,為什麼周宏遠到現在都不肯饒過他呢?

周宏遠向前探了探身子,拉住程毓的手,程毓想用力掙脫,卻被周宏遠更緊地握住。程毓心中發毛,他不再掙紮,反而舒了力氣,整個人軟踏踏地靠在椅子上。

“叔叔,你當初是為了我才放棄保研的。”周宏遠用了好大力氣才將這句話吐露。在周宏遠活得最自卑又最驕傲的那幾年,他無數次不解於程毓的選擇,為什麼程毓要放棄學業,為什麼要選擇那樣一份平庸普通的工作,為什麼容忍自己的天賦毫無用武之地,為什麼放棄理想與抱負,甘願過庸庸碌碌的日子,為什麼要把自己的人生糟蹋成那副樣子······那副任人擺弄、失去自我的樣子;那副蒙了油漬、粘上煙酒的樣子;那副自己厭惡的、逃避的、不願意見到的樣子······曾經太多的不解,甚至是隱隱的鄙視,都在這一刻化作無限的愧疚與震撼。原來,不是程毓沒有理想與追求,不是程毓甘願平庸自甘墮落,而是那些年裏,程毓所有的夢想,都止步於自己。

程毓聽周宏遠說得肯定,心裏隻覺得煩躁。他越是想回避的東西,越要被人擺上台麵,他越是不願麵對的傷疤,越要一遍遍被人掀起。他扶了扶額頭,再睜開眼時,眼睛紅了一圈兒,他嘴唇幾次顫抖,卻沒說出一句話來,幾經平複,才勉強得說,“都過去那麼久了,說這些還有什麼意義?”

周宏遠搖了搖頭,當然有意義了,怎麼可能沒意義呢?少年時代,那些抹不開的不解,那些隱隱作祟的鄙夷,原來從一開始都是徹底的笑話。程毓的那些鬱鬱不得誌,那些蹉跎了再蹉跎的歲月,那些痛苦與掙紮,原來全都歸功於自己。怎麼可能沒有意義呢?那是程毓的心血與夢想啊。這麼些年,這麼多的日日夜夜,程毓竟對自己守口如瓶,從未透露過半分。

周宏遠心口“謔謔”地流著血,他聲音顫抖,“怎麼沒意義的?怎麼會沒意義呢······叔叔,你就從來沒想過自己麼?”

周宏遠知道,程毓是愛他的,哪怕到了今天,哪怕自己將他丟了十年,程毓仍是不舍得他。可自己又給程毓了些什麼呢?自己又拿什麼來回報這樣毫無怨言、毫無私心的愛呢?

程毓皺了皺眉頭,“我考慮過自己啊,我考慮過的。”說著,他笑了笑,“我想有個親人,我想有個家,我想我的侄子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他經曆了那麼多的苦、那麼多的難,我想他今後的人生能順風順水,平安喜樂。我想過自己的,隻可惜,我的侄子沒有想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