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包間。殷判打量著桌上銀盤層疊的餐具不知何從下手。

她悄眼瞟了一眼四周:這種地段,餐廳裏麵幽靜,角角落落都透著考究二字,看來商泉從小就挺能敗家。

這要不是別人請客,她看一眼帶單上的阿拉伯數字扭頭就得走。

商泉舀好了湯推到殷判眼前:“試一試,這家的菜特別對我的胃口的。”

然後把殷判未拆開的那份換到那麵,重新開始燙餐具。

袖口下露出勻稱的手腕,那雙修長的手骨肉均停一樣,偶爾瓷器磕碰,發出潤朗的聲音。

被解了圍,殷判又開始發神。見多了光怪陸離、神鬼妖怪,她現在又像是在醫院的長椅上坐著看商泉忙碌時那樣,露出一種世界初開的茫然。

商泉那年十六歲,落落大方的自信使她融入所有場合,理所當然、慢條斯理,半闔著眼簾成熟得不像個學生;反觀自己,不會應酬,不通人情,好像什麼也不明白,除了那一畝三分的山觀,一無所知。

難。她悄悄歎氣。

商泉啟了一瓶紅酒給自己滿上,站起來雙手握杯,特誠懇地看著殷判:“閑話不提,今天你是主角,我是向你賠罪來的。之前騙你三番幾次進鬼界,害你受傷,是我的不是,對不起。”

說完,她皺著眉頭舉起酒杯一飲而盡,結果太急,嗆了兩三聲。

把殷判驚地站起,三步走上前去,看她咳得彎腰,背也跟著顫,轉去拿她的酒杯:“不必了。”

“咳咳……”商泉拂開她的手,正起身時眼角還是紅的,嗆著兩滴淚珠在裏麵轉,但表情卻一本正經的誠懇,又滿上一杯,狡猾地笑著:“這點誠意都沒有,怎麼算道歉呢。”

“這一杯算是賠罪我做錯事之後很久都沒有給你正經說對不起。”

她喝完,再次滿上:

“這杯向你求個情,以後我們好好合作,各取所需,我絕不作弄你,”

然後壞心眼地稍抬頭,精巧的眉眼露出一半,示弱地眨了一下右眼,睫毛跟著顫:“按理不該的,但還是厚顏討個饒,求個原諒。”

再次一飲而盡。

商泉話說得圓滑,但她年紀輕,又天生一雙騙人的眼睛,喝酒也幹脆,給足了誠意,所以到還不油膩,表麵看來謙遜又誠懇。

喝得太快,她臉上已經稍微有些反應,從勻稱的脖頸而來,到臉頰,醞釀出一絲羞意的紅,把她落落大方的笑染出不自覺的明媚。

殷判一時呐呐不言,回過神來,商泉已經也到了一點遞到她手裏,倒是記起她不願碰人,掠過了她的手轉去拉她的袖子,笑意融融的:“原諒我嗎?”

“原諒你……”殷判回答了一半回了神,如夢初醒地飛快瞥她一眼,加上一句:“但你以後不能逼我做不想做的事。”

這人,居然提正當要求都沒什麼底氣似的。商泉眼底笑意深了:“我知道了。”

然後輕輕拿過她剛要喝下去的紅酒,往裏麵加了大半的冰水,遞回去道:“你喝這個,否則上頭,會不舒服。”

殷判接過。有一瞬間,兩人指尖挨得極近。她不自在地瑟縮一下手指。

商泉已經坐回去,帶起的一絲細風也消逝了。

她鬆了口氣。回憶起那絲殘餘的溫度,下意識地把酒送進嘴裏。酒精味道已經被稀釋了,隻餘下酸甜的煙霧在口腔味蕾流開:“謝謝。”

商泉回了座位喝了口湯,手上沒停下,剝出一隻螃蟹腿兒,蘸了醬汁放在她碗裏:“不客氣,是我要謝謝你肯原諒我。”

說實話,殷判頭一次見那麼大一隻螃蟹,猶豫地夾起蟹肉,吃了一口,滑嫩的肉絲流連在舌尖,好幾周隻進食麵包的味蕾瞬間打開,唾液分泌包裹了美食:有點好吃哦。

商泉正低著頭拆蟹。

她低頭做什麼的時候會不自主半闔眼,神色正經,唇角的笑意收斂成很小的弧度,比起平時的明朗,顯得更貼合一種淺淡的溫和,非常能騙人。

商泉把蟹肉一點一點剝離出來放進她碗裏,好像是討好,卻含著半分長輩對小輩般的笑意:“好吃嗎?我很喜歡這兒的東西。”

“嗯。”殷判遲疑了兩秒,敗倒在美味之下,把剩下的一齊吃掉。

然後嚐試著自己夾了一隻,動用工具,左戳右戳,打不開那隻在商泉手裏能四下剝離的殼。

她遺憾地收回筷子。

………………

就在這個時候,迪迦一通電話打過來:“不好了,我們真來生意了,怎麼辦啊!”

商泉詫異了一下:“消息夠靈通啊。不過還沒那麼快,我這兒才放鉤呢,要想那個男的找上我們還得幾天。”

“什麼男的?那是個女的啊!”迪迦顫聲:“你在哪兒呢?我們回教室找你沒人,你看見那個網頁沒?真有人留言了,她還給我打了電話,怎麼處理啊?”

迪迦同學也算五講四美好學霸,頭一回涉足社會灰暗麵,沒想到做個見不得光的生意還真的會有顧客,可把人嚇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