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風雪刀(1 / 3)

京郊,十裏坡。

演武場上,兩個兵士正在比試。兩人都使窄背長刃的雁翎刀,來來回回過了幾十招,刀光猶如滾雪,看得人眼花繚亂。外邊兒圍了一圈的人,時不時叫幾聲好。

司徒謹正在擦兵器架上的兵器,時不時瞄幾眼場上的情形。

他來這兒的第二天就被下了個下馬威。兵營不似羽林衛,羽林衛裏頭的都是正正經經考武舉上來的武官,要麼是世家門第選出來的子弟,而兵營的兵士良莠不齊,流氓乞丐出身的大有人在。新兵剛進營,免不得要挨一番老兵的折磨,端茶送水倒夜壺是常有的事,再要不然投靠一個老大,給他鞍前馬後當小弟。到了第二年,自己成了老兵了,就能欺負別的新兵。

這是軍營裏從老祖宗那傳下來的傳統,兵痞子別的不行,單把這發揚得淋漓盡致。

司徒謹算比較幸運的。因他生人勿近的模樣,丘八們掂量他不似個好欺負的,便給了他一個擦拭兵器的活兒。司徒謹很喜歡這個活兒,他沒有什麼朋友,刀劍便是他最親密的夥伴,他覺得和刀劍相處比和人相處要容易些。

場上的人打得難舍難分。司徒謹擦完了最後一把長槍,站在外圍仰著頭看。如今明顯是長臉的那個漢子占上風,他數次輪斬,把另一人幾乎逼到了高台的邊緣。他的刀招樸實無華,說好聽點,走的大開大合的路子,說難聽點,就是拚蠻勁兒,一把細細的雁翎刀,揮舞得卻像大鐵錘,憑著蠻力砸在對手的刀刃上,兩柄刀都響起不堪重負的長鳴。

司徒謹搖搖頭,這樣的人是不懂刀的。

長臉漢子又是劈頭一砍,對手腳尖輕點地麵,旋身避讓,長臉漢子回身橫掃,刀光雪亮。司徒謹輕歎了一聲:“錯了。”

“哦?哪裏錯了?”旁邊有人湊過來問道。

司徒謹平平淡淡地說:“使刀如使錘,他不懂刀。”

果然,司徒謹話還沒有說完,長臉漢子痛呼一聲,原來是對手用刀背實實在在地打在他的腳踝上,原本占上風的形勢陡然逆轉,漢子沒有站穩,滾下了高台。眾人都在叫好,司徒謹轉身想走。

“慢著,”方才那個問話的男人出聲道,“這位同袍方才點評得頭頭是道,想必是對刀術頗有造詣。”

司徒謹遲鈍的神經在這句話中咂摸出些許不對味兒來,轉身疑惑地看著那男人。

方才被打下台的長臉漢子走到男人的身後,低聲喚了句:“大哥。”

男人笑得有些不懷好意,道:“我兄弟二人五歲開始跟著父親學刀,學的是朔北最強的風雪十二刀,到如今還沒人說過我兄弟二人不懂刀。我兄弟也便罷了,他年紀還小,刀法不精深。但不才在下的刀法,雖然不能說獨步天下,可便是那七葉伽藍的迦樓羅遇上我的刀,也要先掂量一番。哼,卻不知這位同袍,你有何能耐?”

司徒謹:“……”

風雪十二刀是朔北最爛大街的刀法,幾乎人人都能劃拉上幾招裏麵的招式,什麼“飛鴻印雪”、“回風轉雪”,但其實街麵上流傳的刀譜有十分之九是假的。司徒謹從來不看那些刀譜,他隻是懵懵懂懂地跟著那些路過小鎮的刀客練習,他們教給他幾招他便學幾招。

他甚至不知道這些招式的名字,直眉愣眼地對著木樁日複一日地砍,無名的招式早已融入的他的骨血,他隻要握住刀柄就知道如何揮刀。

直到在皇宮裏遭遇迦樓羅,他才知道原來他練的就是風雪刀。迦樓羅曾經刺殺過風雪刀傳人,她見過真正的風雪刀,她說這是,那麼這一定就是。

他想起當年在朔北那個貧窮的小鎮,綿密如簾的簌簌大雪中,落拓的刀客們斬下絕麗的一刀。

真正的風雪刀,是可以斬開大雪的。

司徒謹其實很想說,你遇上迦樓羅,八條命都不夠活的,但他為人一向溫和克製,隻道:“我隻說了你弟弟不懂,沒說你不懂。”

那男人哼道:“既然如此,咱們倆要不要比試比試,倒向你請教請教,看看我究竟懂不懂刀!”

“你懂不懂關我什麼事?”司徒謹終於有些不耐煩,道,“另一邊的兵器我還沒有擦,我很忙。”

“給他刀!”男人瞪著一雙銅鈴大的二五眼,不管不顧地大吼。

有人扔給司徒謹一把雁翎刀,司徒謹無奈接了,那男人抽刀出鞘,凶狠地盯著他。

無聊的人向來愛幹無聊的事。司徒謹沒辦法,估計了一下自己幾招可以解決他,確定沒有延誤擦拭兵器的時辰,便也拔刀出鞘,反手握著刀柄,刀身藏在肘後。

眾人一看都笑了,反手握刀要如何對敵?

男人也笑了,道:“這一招是誰教給你的?殺豬佬麼?”

司徒謹瞥了他一眼,沒說話。他的眼神帶著輕描淡寫的冷漠,仿佛看著無足輕重的塵埃,僅僅一眼,便讓男人邪火上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