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 孤影成雙(1 / 3)

夏侯瀲:“……”叫你大爺!

他不死心地推他,催促道:“快下去,你知不知道你很沉,胸口都要被你壓碎了。”

沈玦不依不饒,道:“叫哥哥。”

這家夥扮契兄還扮上癮了!夏侯瀲覺得頭大。叫哥哥?他怎麼不讓他叫爹呢?

夏侯瀲倔強得堪比老牛,鐵了心不開口,沈玦就這麼壓著。兩個人陷入僵持,臉對臉,鼻子貼鼻子,呼吸在黑暗裏交纏。沈玦碰觸到的每一寸肌膚都仿佛火燎著一般,熾熱難當。

夏侯瀲終於撐不下去了,求饒道:“我叫您祖宗行不行?祖宗,求您下去吧。”

再旖旎的氣氛也被這聲拉長調子的“祖宗”破壞了,沈玦感到陣陣無力。夏侯瀲約莫是他平生遭遇的最強勁的對手,急是急不來的,必須得徐徐圖之。沈玦把他放了,鑽出桌底,轉進明間。

神案上供奉著巨大的持蓮觀音,黃金的麵孔上雙眸低垂,仿佛含著寂照真如的無限悲憫,又仿佛隻有高不可攀的淡漠冷然。

夏侯瀲跟過來,皺眉看著神案道:“他倆在菩薩眼皮子底下幹這種事,也不怕天打雷劈?你剛剛為何要攔著我?兩個一起宰了,豈不剛好?”

沈玦搖頭道:“太後和萬伯海不明不白死在這兒,頭一個嫌犯就是我。我這位子要想坐得久,要緊一宗兒就是和皇帝打好關係。太後畢竟是皇上的親娘,到時候皇上長大,有了心眼兒,就算調查不出什麼來,也會與我生嫌隙,不值當。”

他掉過眼來,看著夏侯瀲,“所謂東廠提督,也就是麵兒上看起來風光,歸根究底,其實就是皇帝的家奴。皇上要我死,我就必須死。可隻要皇帝閉目塞聽,不問朝政,大權落在我的手裏,倒也不怕什麼。偌大的國,總得有人來管,皇帝不想管,便隻能倚仗我。皇帝離不開我了,我的地位自然就穩固了。”

夏侯瀲覺得憋屈,但也不好說什麼。天下沒有白吃的餡餅,做什麼都有代價,大家都一樣。夏侯瀲歎了口氣,不再糾結這些,問道:“那咱們現在怎麼辦?咱們有了太後和萬伯海的把柄,總得好好治他一治不是?”

沈玦走到神案邊上,撥了撥香爐裏的煙灰,煙霧嫋嫋升騰,他的臉在煙氣裏顯得朦朧。他沉吟了一陣,道:“萬伯海不能死,咱們得留著他。他歇在寺裏還是山下大營?”

“當然是寺裏,”夏侯瀲道,“太後是他姘頭,他哪會跟著兵士睡帳篷?他歇在行宮院裏頭。”

“那方才一路走過來,你可曾看見寺裏的布防?”

夏侯瀲用線香點了點爐灰,在桌上畫了一張粗略的廣靈寺地圖,“寺裏分三路,東路是和尚住的禪房,中路是佛堂,西路是後妃下榻的行宮院。萬伯海在行宮院歇息,守衛大部分都在那兒。我瞭了一眼,算上白天在佛堂駐守的人,應該有五十來號。但院子裏頭具體怎麼布的防我就不知道了。”

沈玦憑著記憶,把夏侯瀲的地圖細化。廣靈寺進香年年都有,他每回都得跟著來,四下地形早已爛熟於心。“行宮院的關卡無非一個東門,此處應會設幾個守衛,裏麵還有個流杯亭,再來就是行宮殿門,各幾個守衛。最後再在從千年柏到殿內一路設巡邏侍衛。這樣算起來,若想暢通無阻進入行宮殿,再把萬伯海捎出來,解決這一路的人便足夠。”

“若各處門卡守四個人,巡邏八個人,那差不多得有二十來號人吧。”夏侯瀲抱著臂道,“用暗殺的法子,悄麼聲挨個解決,能行。”

沈玦敲定計劃,“禁軍亥時休,我們亥時行動。”

兩個人按原路出了觀音殿,外邊兒天已經黑了,黯淡的星子在天邊閃閃爍爍,慢慢變得明亮,逐漸連成迢迢一片。他們在安樂堂用膳,等著亥時來,禁軍入眠。影壁忽然轉進一堆人來,是一隊禁軍押著一批東廠番子,番子們足有五十餘人,滿身血汙,身上的黑地織金曳撒破爛不堪,個個垂頭喪氣。朱順子竟也在裏頭,一瘸一拐,耷頭耷腦。

約莫是原路返回的時候正巧碰見禁軍封山了,往山上走,這下又被禁軍逮了。

夏侯瀲和沈玦對視了一眼,遠遠跟著,看著他們被押到安樂堂最後邊兒的兩個屋子,撂上鎖,安置了兩個守衛。

沈玦眼神變得陰鬱,走到銀杏樹底下的石墩子上坐著,枯著眉頭沉思。

“要不咱倆分頭行動吧,你去救他們,我去抓萬伯海。”夏侯瀲說。

“不行。”沈玦煩躁地拒絕。他怎麼能讓夏侯瀲一個人去行宮殿?可番子不能不救。一個兩個也就罷了,這裏竟有五十餘個被俘虜,他總共也就帶了兩百來號人過來。倘若由著他們不明不白跟著禁軍被大炮炸死,傳出他不顧下屬的名聲,底下人就該寒心了。往後隻怕沒人肯死心塌地跟著他,再培植羽翼親信就難了。

一幫廢物,沈玦暗恨。若是先去抓萬伯海,再回來救人呢?也不可行,行宮院離山門太遠,一來一回,足要半個多時辰的工夫,而他們僅僅隻有一個時辰的時間。沈玦頭痛欲裂,按了按太陽穴。

安樂堂守衛不多,大多都是傷兵,救人不難。沈玦道:“你去救人,我去把萬伯海捎出來。廣靈寺能炸,和尚不能炸。司徒隻轟中路和西路,和尚住的禪房是安全的,我們在祖師殿後麵的梨樹院會合,如何?”

夏侯瀲不同意,“我去行宮院,你去救人。”

“夏侯瀲,我自認刀術不差,不下於你。”

“那也不行,”夏侯瀲蹲在沈玦腳邊,仰頭看著他,“說到這個,我一直想問你來著,你使得是哪路刀法,我教你的不是伽藍刀麼?怎麼一點兒也不像。”

“我的刀不是你教的。”沈玦敲他腦門。

“怎麼不是,我還給你削了把木刀,我記得清清楚楚。”這小子竟然想要抵賴,夏侯瀲高高挑起眉梢。

“我的刀是你娘教的。”沈玦抬起眼,目光變得遼遠,秋風颯遝,多年前的回憶又重現眼前。

夏侯瀲愣了一下,“啊?”

“那時候你貪懶,不肯給我喂招,我隻好一個人練。但每天晚上,你娘一定會來和我對招。她扮成高妃,瘋瘋癲癲,出招全無章法,卻能把我打得抱頭鼠竄。後來想起來,她的章法隻是看似亂七八糟,其實招招是伽藍刀的變式。”沈玦道,“刀法精髓,無外乎‘快’與‘變’二字。唯快不破,唯變莫測,你娘兼通二者,所以她是刀術大師,天下無人能出其右。可惜我畢竟雜事繁多,沒法子專心練刀,到如今出刀速度還是差了點兒,比不上你們童子功,隻能在‘變’上麵多下工夫了。”

夏侯瀲想了想道:“那這樣算起來,你是我的師弟。”

“是師哥。”沈玦糾正道。

“不過,行宮院還真隻能我去。”夏侯瀲站起來,伸了個懶腰,“暗殺是門手藝,光會刀術是不行的。暗殺講究出其不意,你能做到走路沒聲兒嗎?”夏侯瀲在沈玦麵前走了幾步,姿勢頗有些奇異,落地竟然真的悄無聲息,“這是狸貓步,我小時候練了一個月才學會,你會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