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姑掐指頭,說:“鄭先生的女兒怕是早產吧?”
鄭水龍連連點頭,說:“靈驗,靈驗,我那女兒是被那水匪所踢,早早降生了。”
尼姑道:“鄭先生此番前來是要菩薩為你女兒取名字吧?”
鄭水龍又連連點頭,說:“對,對!”
尼姑目望寺院大門外,說:“此簽明鑒,你女兒降生在夔門之外,你求簽在這夔門之內,依舊離不開這個‘夔’字。她就叫鄭紅雪吧。”
鄭水龍問:“請求僧人指點。”
尼姑道:“你女兒自然與你同姓,則姓為‘鄭’,那夔門皆因這赤甲山和白鹽山而天成,則名字就離不開赤甲、白鹽了。‘紅’亦是‘赤’,‘雪’乃‘白’也。菩薩會保佑紅雪與赤甲、白鹽同壽的”
鄭水龍五體投地、心悅誠服:“好,好,就叫鄭紅雪!”
鄭水龍說完立起身來,那尼姑已經轉過身向門口走去。
鄭水龍誠心誠意要感恩這位尼姑,從衣兜裏掏出把銀元來:“有勞女僧人慢走。”雙手捧過銀元去,“一點心意,不成敬意。”
尼姑不看那銀元,邊走邊唱道:“諸法空相,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增不減,是故空中無色,無受想行識,無眼耳鼻舌身意,無色聲香味觸法,無眼界乃至無意識界,無無明,亦無無明盡,乃至無老死,亦無老死盡,無苦集滅道,無智亦無得,以無所得故。”
鄭水龍緊步跟了她走,隻聽出一些字,不曉得她唱的啥子意思。
尼姑邊走邊唱道:“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了了了無無所了,心心心更有何心,了心心了無依止,圓炤無私耀古今,人牛不見杳無蹤,明月光寒萬象空。若問其中端的意,野花芳草自叢叢。……”
鄭水龍心想,這尼姑、和尚都是出家之人,四大皆空,是不會貪財色的,便將那銀元放入衣兜內。依舊還是想與尼姑說話,就問道:
“請問高僧,不知可否告之僧名?”
那尼姑各自走,也不回頭,說:“我乃初入佛門之人,你叫我‘皆空’即是。”
鄭水龍跟了走,說:“啊,皆空僧人,……”他想問她出家多久了,為啥子出家,又忍了。心想,但凡出家之人,要嘛是一心要入佛門,要嘛,則是遇有萬般傷心、痛苦之事情,那傷疤是不能夠揭的。就找話說,“這‘清淨庵’真是清淨、幽雅啊。”
尼姑就止住步子,側臉道:“是佛門嘛,自然是要清淨、幽雅。這位先生,還有啥子話沒有講完麼?”
鄭水龍看見了那尼姑的側麵,好是清秀。就想,但凡他見過的這類年紀的尼姑,好像都是這等模樣,清秀、端莊、有禮信。他欲言又止,心想,我那請願、求簽之事都辦完了。向那菩薩請的願都是發自內心的,菩薩當然是會保佑的;抽那“夔”字簽呢,既道明了我與長江夔門有緣,又為我女兒取得個好聽又很有意思的名字,真是上上簽了。我還有啥子話要向這位尼姑說呢?又覺得心頭真還有話要講。他耳邊回響起尼姑剛才的話聲:“是佛門嘛,自然是要清淨、幽雅。這位先生,還有啥子話沒有講完麼?”就覺得這聲音好熟悉,是哪個人的聲音呢?啊,就活像是趙嬙的說話聲!脫口說:
“這位女僧人講話好像是重慶口音,活像我要好的一個人的說話聲。”
那尼姑回身正對了鄭水龍,撲閃兩眼朝他一笑,勾頭雙手作揖道:“見一佛即見諸佛,見諸佛即見一佛,諸佛即一佛,一佛即諸佛。告辭了,鄭水龍先生。”說完,轉身快步走去,消失在靄氣氤氳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