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1 / 3)

船泊奉節的“峽江輪”繼續逆秋水上行。

從“清淨庵”古刹回到船上的鄭水龍心裏不清淨,他無心領航,由副船長引領輪船上行。他獨立船尾,目視奉節縣城消失在險峰惡浪之中。那個皆空尼姑活像是趙嬙啊,不,她分明就是趙嬙!他責怪自己當時沒有纏住她問個明白,責怪自己不該就這麼讓她走了。趙嬙啊趙嬙,我鄭水龍這一輩子最最對不起的人就是你。他想到了與趙嬙在那條偏街的相遇,想到了第一次與女人交歡的呐喊,想到了趙嬙心忍巨痛真心實意為他尋找水妹,想到了趙嬙為了他而毅然從良,想到了望龍門臨江半山崖上那棟孤獨的吊腳樓,想到了長江邊那在夜風中飄動的“望龍毛肚火鍋”的旗幡,想到了趙嬙對他的種種好處……。啊,趙嬙,你是一直在望我盼我鄭水龍呢,你是個真情燃胸的烈女子呢。可是你,萬不該出家當尼姑啊。那皆空並沒有承認她就是趙嬙,對,也許不是她。對,不是她。憑了趙嬙那德性她是不會出家的。那麼,她又去哪裏了呢?得要尋找到她,我鄭水龍一定要尋找到她……

“水龍,船都開了也沒有見你回來,不想你在這裏,你一個人站在這裏發啥子呆呀?”頭包白帕的水妹走來,說。

水龍回過身來,疼愛地:“水妹,你個月母子啷個出來了,走,快回去。”

水龍攙扶水妹回到船長室,就俯身去看熟睡在床上的女兒,親吻她那肉嘟嘟的小臉,說:“我女兒有名字了。”

水妹問:“你去廟裏求到名字了?”

“求到了。”水龍笑道,“是一個好和善清秀的皆空尼姑為她取的名字,我女兒叫鄭紅雪,紅顏色的‘紅’,雪花的‘雪’。”想到皆空,禁不住鼻子發酸,兩眼裏滾落出淚水來。

水妹少有見水龍落淚,說:“皆空尼姑為我們女兒取了名字是好事情,你啷個落淚呢?”

男兒有淚不輕彈,水龍用手抹去淚水,而那兩眼裏複又湧滿了淚,就把這淚水咽下肚去,對水妹說了皆空尼姑為女兒取這名字的來龍去脈。水妹聽了點頭讚歎,說,這個名字取得好。水龍又對水妹說了皆空活像是趙嬙的事情,水妹也感歎傷心起來。水妹是早就曉得趙嬙喜歡水龍的,與水龍成親前心裏就好矛盾,成親後心裏更是內疚不已。趙嬙出走後,她落過好多淚水,對水龍說,是她傷害了趙嬙。她早先就對水龍說過,讓他娶趙嬙為妻,可水龍總是不正麵回答她。唉,世事就是這樣,自己喜愛的人總是難得其愛。她這麼想,就想到了自己一心一意愛慕的成敬宇來,禁不住淚水撲簌簌下落。

這時候,大副關明燦走進來,抹絡腮胡子,對水龍笑道:“船長,你想不想去見一個人?”

水龍問:“見哪個?”

關明燦賣關子,不說,拉了鄭水龍走。

水龍隨關明燦走時,忍不住追問。關明燦才說,有個人對船運業很有些見解,你應該去聽聽,也許可以長些見識。水龍是很崇拜有見解的人的,尤其是對船運業有見解的人。自然跟了關明燦走。他二人來到一個三等客艙,艙內坐了四個人,正在說話。

有個三十多歲其貌不揚清瘦的年輕人說:“……揚子江上遊宜渝一段觸目可見英、美、日、法、意、瑞典、挪威、芬蘭等國旗,反而不容易見到本國國旗。麵對這外國輪船橫行獨霸川江之局麵我實在是憤慨莫名,決心興辦航運,以實業救國。我集資在上海訂購了一艘小客輪,在合川創辦了民生實業股份有限公司,我倒是要與那些外國輪船競爭一下,以實力為後盾,以智能比高下。”

花甲老者說:“在這場激烈的競爭中,民生公司采取的策略和辦法確實是煞費苦心。”

那個三十多歲的年輕人說:“民生公司的營業方針可以歸納為四句話十六個字,即是‘聯合國輪,一致對外,避實就虛,各個擊破。’所謂‘聯合國輪,一致對外’即以‘和諧運動’創造機會,實質上就是大魚吃小魚,達成獨霸局麵。”

花甲老者問:“那‘避實就虛’呢?”

那三十多歲的年輕人答:“分為兩個方麵,一是因為那貨運業已經不景氣,故爾決定暫時避開貨運之實,就客運之虛,集中主要精力搞好客運。……”

水龍聽著,來了興趣,走進去坐到門邊的床沿上。

關明燦也擠坐下來,在水龍耳邊說:“你曉得那年輕人是哪個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