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龍說:“有趙智銘叔叔的支持、相助,我們已經說服了那些股東,我‘峽江輪’就要合並入民生公司了。”
眾人都說好。
男人們喝得半醉,晚輩們離席上街耍去了,水妹依舊沒有來。
醉醺醺的成敬宇說酸話,水妹是看不起人囉,請了也不來。水龍解釋道,廠裏的工人要求漲工資,她正和工人們談判、協調。白莉莉就說,敬宇,你不應該責怪水妹,我是最理解她此時此刻的處境的。
男人們就又猜拳、飲酒、吃菜。
成敬宇說,一定要和水龍賢弟暢飲三杯。白莉莉就說,你再喝三杯就要倒了。成敬宇說,男子漢,酒來灌,走起路來不打閃。水龍的酒興也上來了,拿酒壺斟了兩大碗酒,說,敬宇兄,我們不用酒杯用這大碗喝,這才豪氣。你全家得以團聚,我也見到了我成伯伯,實在是不容易,我把這滿大碗酒喝了。說著就咕嘟咕嘟喝下那滿大碗酒去。好,我水龍弟夠意思,為兄我也喝下這滿大碗酒去!成敬宇也飲完滿大碗酒。這滿大碗酒下肚之後,成敬宇就說酒話了,水龍,我的好兄弟,哥哥我,我要好生感謝,感謝你呢!雷德誠笑問,你這謝從何來?成敬宇紅了兩眼,說,我要感謝水龍那“峽江輪”為我運了煙土去武漢,我,哈哈,我買通那船上的貨運員,賺大錢了呢!白莉莉見事不妙,直向成敬宇使眼色。成敬宇看不清楚人了,繼續說,你……你鄭水龍確實是膽氣、智謀過……過人,那“峽江輪”是一路平……平安呢!邊說邊從衣兜裏掏出一張支票來放到水龍桌前,水龍賢弟,這,這張支票你收……收下,不……不成敬意,……
也喝醉了的鄭水龍晃蕩著立起身子,俯看那張支票,說:“成敬宇,你,你說的是真的?”
成敬宇拉水龍,笑道:“你,你坐下說話。我,我是你的把兄,啷個會說……說假話,是真的,千……千真萬確!……”
酒後吐真言,水龍相信是真的了。他自己這時候腦殼發漲卻心裏明白,對了,昨天船到朝天門碼頭時,他那副船長對他說,船長,你要多長些眼睛,再裝貨時,千萬不要裝那用百貨外包裝的煙土啊。要是查出來,事情就麻煩。他感謝副船長的提醒,說,放心,我心頭有數。他又想起大副關明燦曾經對他說過的話,洋人用煙土賺中國人的錢,軍閥也用煙土賺自己同胞的錢,這賺錢是其一,更為嚴重的是麻痹、殘害了我同胞,那些洋人反倒說我們是東亞病夫。這不隻是經濟問題也是政治問題,這大煙麻痹了我國人的鬥誌。
“叭!”滿臉酒紅的鄭水龍酒勁上湧,怒擊餐桌,雙目圓瞪,“成敬宇,你幹……幹的好事情!你,你把你那殘缺的右手放,放到桌子上來!”
“水龍,你看你,這……這可是大額支票!你,你是不是嫌少?好……好,我格外再開,開一張就是……”成敬宇酒話連天。
白莉莉可是著急死了。本來,敬宇跟她商量好了的,以資助水龍辦國輪為名把支票交給他,以盡其答謝之情,不想,讓這酒惹出了禍事。
“快,快些把你那右手放到桌子上來,放!”鄭水龍口吐酒氣,渾身烈火,撕毀了那張支票,掏出亮光閃閃的腰刀來,“那……那一次,我……我鄭水龍為了情,砍……砍斷了你的小……小指拇,那是我的不是,我向你賠……賠過罪。可……可是,這次不同,我……我不能夠饒你,我是要你斷指銘心,讓你不……不忘國恥,不做違法的事情。讓你不……不再做傷……傷天害理危害百姓的事……事情!”
滿席桌的人都呆了。
成敬宇依舊笑著,真把右手放到了餐桌上:“水龍賢,賢弟,你看,我……我這手放上來了。我,我把手指頭叉……叉開了……”叉開殘留的四個手指頭。
鄭水龍酒火攻心,揮刀向成敬宇的右手拇指砍去……
“水龍,住手!”進餐廳來的水妹喊叫著撲過來,奪下了水龍手裏的腰刀,“你又要幹傻事情!”
成敬宇已經撲倒在餐桌上,打起了鼾聲。
鄭水龍也一個趔趄仰躺到木地板上,嘴裏喃喃:“我,我要你記住,記住……”
雷德誠等人就忙碌著把兩個醉漢攙扶進屋裏去休息。
這時候,成豁發已經悄然離席。
水妹一進門來成豁發就看見了,覺得好生麵熟。那廂混亂時,他問身邊的敬宇的幺媽,進來這人是哪個?敬宇幺媽說,是水龍的老婆,叫水妹,也叫東方寶萍。成豁發不曉得水妹卻是曉得東方寶萍的,在這種場合與她相見很是尷尬。他那心裏的罪惡感、負疚感油然而生,便側臉起身出門,獨自乘坐出租汽車回浮圖關那棟西式樓屋去了。
當天晚上,成豁發去了敬宇幺媽的房間裏,說,我想要回美國去了。敬宇的幺媽就問,啷個說走就走,豁達的“百日”還沒有做呢。他說,那邊的生意急需要他回去。敬宇幺媽的眼睛就紅了。兩個人沉默了一陣,成豁發說,你,就不想跟我一起走麼?敬宇幺媽就落淚了,唏噓起來。成豁發就歎氣,起身走出門去。第二天,趙智銘來找敬宇幺媽了,對她說了好多的話。第三天,成豁發就攜帶敬宇幺媽和他那弱智侄女趕船去上海,又越洋赴美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