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泰峽的夜晚比較熱鬧,除了漫天的蟲鳴以外,還有著此起彼伏的鳥獸在不停的叫喚。而且在明月的映照下,水道兩岸的墨色岩壁也顯得格外的寫意。
按照常理,在這樣的水道,這樣的夜晚,是不該繼續行船的,但這艘船的主人似乎非常的著急,所以哪怕是夜間,這樣一艘巨大的船舶依舊是迅速的行駛著。隻不過,卻是已經由風動改為了人力。
秦政作為被救起來的苦主,肯定是不用跟那些水手一樣去劃船的,所以此時此刻,他正學著慕容樂的模樣,搖著一麵半濕的紙扇,裝模作樣的坐在舷側欣賞著天上的明月。
還別說,換上了一身錦衣的他,搖起扇子來,還真有那麼幾分年少疏狂的味道。
——當然,如果他此刻沒有一邊搖扇子,一邊挖鼻孔的話,應該就更好了……
“秦公子!雅興很足啊!可曾做出了詩來?”
就在秦政一邊掏著鼻孔一邊聽著兩岸的蟲鳴的時候,一個粗壯的人聲從他的身後傳了過來。
那是一個光著膀子的髯須大漢,這個大漢一看就是常年在外討生活的,身上幾道猙獰的傷口顯眼之極,其中一處還是野獸留下的齒印,而卻還幾乎籠罩了他一整個左肩。隻不過,就是這樣一個大漢,卻是白得有些過分,看著竟然是比秦政還要白上三分。
“白大叔,詩這種東西其實就跟尿一樣,我要是真要擠,還是能夠擠出一些來的,但是你真的想要聽聽那些騷味十足的句子麼?”
瞥了瞥大漢,秦政彈了彈手中的鼻屎笑道。
今天把他救上來之後,全船之人便對他與上一次的變化產生了濃濃的疑惑。畢竟當時的他,可還是一身的襤褸,但這一次,卻是光鮮得猶如一個貴公子一般。
秦政本不想跟這些人講明自己的來曆,所以當時便隨口胡謅了一個身份,自稱是一個遊曆在外的貴公子。那些人聽了自然不信,隻不過卻也並沒有人再去追問,但一番調侃和諷刺肯定是少不了的。
所以此時髯須大漢才會過來說出這樣一番話,說到底,還是想要逗逗這個倒黴而有趣的小子而已。
“都跟你說了,老子隻是長得白,不姓白……還有!你也可別吹牛了!錦繡文章,哪裏有‘騷氣’之說的!你要是真能做出一首來,就算再臭,那在咱們聽來那也是香的。我就怕,你連臭的也做不出一首來……”
再次被秦政叫做“白大叔”,大漢惱火的道。
知道現在的太白上國,非常的重文輕武,在這些貧民百姓的眼中,讀書人天生就高人一等,秦政當下隻能笑了笑,然後搖了搖頭道,“你還別不信,這世上的詩文,還真就沒你們想的那麼神聖。豈不聞‘少年不識愁滋味,為賦新詞強說愁’?說的就是那類酸腐不堪的讀書人,為了在人前賣弄,才故作姿態,裝出了一副惆悵滿懷的樣子。但其實呢?又有哪個不是利欲熏心,趨炎附勢之輩?”
“少年不識愁滋味,為賦新詞強說愁?如此看來你倒也有些門道。但如此貶低天下的讀書人真的好麼?須知,你自己可也是其中之一。”
秦政說的隨意,並沒有注意到一抹婀娜的身影已經在一眾丫鬟的陪同下走出了船艙,而開口的,正是那道婀娜身影身邊一位身著黑白長袍的夫子。
這個夫子秦政並不認得,但眼見著那位所謂藍家大小姐對他敬重有加,想來也應該算是一個大人物了。而且看他的樣子,似乎對於秦政的話極為不滿。不過對於他的話,秦政卻是嗤笑了起來。
“先生誤會了,在下可不是什麼讀書人,充其量,也就算是一個欺世之人而已。”
“欺世之人?此言何解?”
夫子神色一愣,問道。
“很簡單。無非就是欺騙這世間所有而已。就好比數日之前,在下一身襤褸,所以欺騙自己,讓自己以為自己是一個乞丐,而現在,則是換上了一身錦袍,強行說服著自己變成一個知書達理的貴公子。在下不止欺騙了你們,也欺騙了我自己,所以你們看不透,我也看不透。”